昨夜宽衣时,一直挂在腰上的络子不见了,那是娘留给我唯一的念想,我竟弄丢了。夜难安寐,在素秋的呼吸声里起床添了几回炭,外头似乎下起雪。站在窗前许久许久,最终沮丧一叹。
年三十的早晨,白雪皑皑,衬得满院红灯愈发绚丽。
晓翠苑院门钉上了崭新的新桃符,另外添了左右两排大盆的绿植,影壁上也贴了‘福’字。
大夫人坐在榻上,全神贯注地为将军打理明日百官朝贺大典时要穿的官服。温府祭拜祖先、点戏叫戏班、团圆饭等事宜皆订下,因此今天来晓翠苑请示的人也少了。
厨房送来春盘,里头放着大蒜、小蒜、韭菜、云苔、胡荽,大夫人吩咐我将之摆在御赐的翡翠竹旁。
黑球窝在大夫人脚边,长长的尾巴摇来摇去,闭着眼睛喵喵喵地撒娇着。棉帘换成了麒麟献瑞的绣样,门敞开着,寒风不时摇摇棉帘,几许窜入的冷风,反吹得人精神舒畅。
“阿婆!阿翁!”门外传来稚嫩的童声,一双如糯米团子一样的手拨开了门帘,小少爷扎进大夫人怀中,昂着小脸,眼睛笑成了月牙儿,十分可爱。
大夫人掸掸小少爷身上的雪花,慈爱道:“阿翁进宫了,不在家里。你又在哪淘气,李嬷嬷没管你?”
小少爷指着帘处:“今天没有淘气,很乖,三叔带着我练剑呢。”
“虎小,你的剑还要不要?”温冲迈进门,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枯枝。小少爷立刻从塌上跳下,嘴里喊着:“三叔快把剑还我,我要耍剑给阿婆看!阿婆,你看,落霞式!”
小少爷拿着枯枝,嘴里哼哼哈哈地耍了几路剑式,最终没站稳一屁股跌坐在毯子上,他不哭反而乐呵呵的。
大夫人忍俊不禁:“因果,快把这只小猴儿拉起来,别着了寒。”
我含笑福身,要去扶时温冲已经把小少爷抱起来,叔侄俩有几分相像。忽瞥见温冲腰上系着我娘编的络子,与我的络子一样编法,同心如意,唯一区别是新旧。
小少爷水汪汪的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我,突然张开双臂,撒娇道:“我要三婶婶抱,婶婶,抱虎小。”
一句‘三婶婶’差点没把我刚吃不久的早饭吓出来,汪嬷嬷开心地笑问:“谁告诉你这位姑娘是你三婶婶?”
小少爷从温冲怀里挣脱出来,捂嘴嘻嘻笑着,一副别想瞒我的样子:“是大川哥哥说的,他说阿婆屋里新来的漂亮姐姐就是我未来的三婶婶。”
说罢,大夫人、素秋、汪嬷嬷皆笑了。
大夫人摇头道:“大川小子的嘴太快,藏不住事。”
素秋笑骂:“可不是吗夫人,大川的嘴快过穿堂的风,知道一点事,含在口里也会从嘴缝崩出来。要我说,合该拿针给他把嘴缝上。”
大夫人笑出泪,道:“和因果住了几晚,你说话生动了不少。要把大川的嘴缝上,冲儿第一个不饶咱们。”
温冲眼角微微弯着,似乎在笑。
汪嬷嬷上前替小少爷掸灰,边理衣服边问:“那你喜欢三婶婶吗?”
“喜欢呀,三婶婶眼睛大,特别好看。”
温冲目光一闪:“你小子,知道什么是好看什么是不好看?有些人眼睛特别大,可是看不见人,不是装聋就是作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