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历兆丰十六年，燕朝国都燕州王丞相府中，王相三子王勤为紧张地看着把脉的太医，终究太医松开了手，向王勤为深深躬身，没有言语，退了出去。王勤为脚软了一下，帐内老人呼吸声断断续续。

“父亲，”王勤为艰难走过去，跪在父亲床边。为国操劳了半生的老人，安静躺在床上，白发凌乱，脸上没有颜色，面颊瘦削得已经陷了进去。

老人的眼皮颤了颤，睁开来，眼珠黑白都不分明，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嘴唇抖索着：“为儿？”

王王勤为抓住父亲的手，哽咽道：“是，父亲，是孩儿。”

老人似乎想笑起来，但是终究没有力气露出一个笑：“老天待我不薄，此时还能有个孩子在身边。”

王勤为想说父亲，还有时间，但是父子两人都知道这是谎话，因此只是说：“父亲，我陪着您。”

王丞相又呼吸了几口，断断续续说道：“为儿，这七年，我朝行事顺利，切记走下去，”老人停了一下，又喘了几口：“切记，收回延州······”

王勤为任由完好的右眼的泪流下去，七年前战起时，他在战区任知州，回来时，便只剩了一只右眼。

老人的呼吸越发急促，他眼睛睁得越来越大，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三子已经接了自己的职，知晓自己的夙愿，他没什么担心的，盯着空中虚无的一点，“承儿！”老人嘶哑地叫着。

王勤为忍住喉头的热意，王勤承是他的大哥，七年前已经死在了延州。

喉头发出呼呼嗬嗬的声音，“晋儿！小玖！”老人痴狂地喊着。

王勤为咬着唇，咬出血来，憋住一腔血泪，王勤晋是他的二哥，大哥死后，二哥便去领了兵，已经四年未见了，玖儿是他的外甥燕玖，被送去武朝当质子七年，未曾有过消息。

老人迸发出极大的力量，终于挣脱了三子的手，狂乱地伸向空中：“承儿！衿娘！”老人看到了自己的长子和发妻向他伸出了手，他奋力将手伸向自己深爱的妻儿，将他奔劳一生的燕朝交到了还活着的下一辈手中。

王丞相的手终于落了下来，王勤为终于松开牙齿，趴在父亲身上，像小时候一样呜呜咽咽哭了起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跑过来，有首饰砸落在地上的声音，那人奔到了门口，看到王勤为，意识到已经晚了。

在门口呆立片刻，脚步声响起，王勤为的手被覆住。“三哥，父亲······”皇后语气中带着些期盼，如同幼时盼着哥哥们给她带些小物回来一样，这次她希望三哥告诉她父亲只是睡着了。

“妹妹，我们没有爹了，我们再没有父母了啊！”憋了很久的男人终于大声嚎啕了出来。七年间，这是他第一次哭，终于将七年中的难过、艰苦与惶恐哭了出来。

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的皇帝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看着屋内跪在父亲尸体前向相拥嚎啕的兄妹，宽袖中的手逐渐收紧。

自武燕之战后签订合约，已经七年了，有些人死去了，但有些人还努力活着。

虽然已经签订了合约，但是武和燕之间并不像彼此承诺的那样和平，被划给武的五个州中驻扎的武军时常小股出动骚扰临近的州，而燕朝民间总有不堪国耻的义士结队向武军发动冲击。但是这些冲突从未摆到过明面上，两国维持着这种维妙的平衡。

武国厉兵秣马，燕国也暗地里一直存着粮，练着兵，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有战事。

“武想要的不只是开疆拓土，不只是土地，还有我燕人。”宫中，三皇子站在栏边，对仅五岁的四弟说，四皇子是皇后的二子，虽然年幼，但是困局中的皇子没有天真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