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雾气还未散去,历山城在晨曦中迎来了新的一天。
街道中的积雪比昨日更加凝结,商人镖客们早已套好车马,正仔细检查车辕、清点货物,不时有几道长鞭划过空中,响起几声脆响。
绝大多数时候,化外与世俗并不相通,他们并不知道昨日历山上发生的一切;但悦来客栈有镖师中邪身亡的消息还是落入他们耳中。
年关将至,这场大雪耽搁了不少时日,眼前又发生件不祥的事,剩余的行商镖客无心留宿,纷纷赶着车马返程。
“光景不好……真是晦气!”
沿街摊贩的叫卖声中,悦来客栈那位胡姓胖掌柜咬了口葱油饼,望着滚滚而过的车轮,不由得叹息一声。
三天前客栈中闹腾一场,客人们全走光了,损坏的桌椅还要修葺不说,往后的生意怕是难做。
摊前的宋婶娴熟地摊着葱油饼,没有抬头,跟着轻应了声。
“听说了吗?”另一位摊贩靠上来,小心地压低了声音,“城东那座破观烧成灰了......”
“城东破观!”
胡掌柜险些噎住,想起昨日此刻还在与他交谈几声的少年,不由得开口问道:“那陆安平呢?”
头裹灰布的宋婶也停下手中动作,抬起头,脸上透着几分关切。
“大概烧死了吧!”
“真是烧得干干净净,一早有人看到冒烟,才发现的……”
“不可能!”胡掌柜面色疑色,他见过少年身手,想着昨日有些魂不守舍,也不至于突然身亡。
“怎么不可能?你店里那位镖师不也离奇中邪死掉了……”
“而且我听说,有樵户进山发现山泉冒着热气,你猜怎么着……腊月寒天的,有几树桃花正开着!”
胡掌柜将信将疑,缓缓道:“这么奇怪……郡城正一观的高道们来看过吗?”
“哪里那么快……倒是官府的人说要上报祥瑞……”
“祥瑞......”满脸横肉的胡掌柜露出一丝喜色,“难道要转运?”
“祥瑞有什么用?还不如田垄里多产三成麦,少征几分税,来年还可以多吃顿饱饭......“
“年年难过年年过!可惜那陆安平了......“宋婶突然插了句,语气中不乏遗憾,而后低下头。
稍许沉默后,胡掌柜同那位摊贩悻悻散去。
历山上桃花盛开的祥瑞之兆,那是官府与正一观所关心的事,于他们不过是谈资罢了;至于那位平素常有往来,彬彬有礼却总有些神神鬼鬼的陆安平,几人也不过心中略惊异,嘴上惋惜几句。
毕竟,眼前的生活还要继续。
……
……
历山城东十里,寻真观。
摔成两半的牌匾、丈许高的无名神像、床榻、书架、盛酒的葫芦……连同陆安平备下的一堆干柴,已经尽数化为灰烬,唯独留下那只烧得发黑的红泥火炉,孤零零立在正中。
头顶芙蓉玄冠、下着黄裙、外披绛色布衣的紫阳观主陶崇昼飘飘然落在院中,他手持拂尘,望着一片黑灰的废墟,若有所思。
身着青褐道袍、发髻端正插着乌木簪子的余长青同时落下,余霜与秦冲紧随身后,面孔透着恭敬与顺从。
“多亏贤侄女半途提醒,这陆安平果然不简单……”
陶崇昼轻轻捋着白须,眉头分外凝重,接着道:“一开始竟看错了他……能让魔头,或是某位正一长老看中,一定有他的道理。”
余长青背着倚兰剑,往前走了几步,凝视着那只烧得不成样的红泥火炉,轻嗅了嗅,道:“火是凡火,应该施了些风势……”
“正一派没必要做这些……既然少年栖身此观,想必是与魔教有某种关系……”
想起百多年前岭南的大战及魔教凶名,余长青有些心神不定,脸上满是乌云:“此处地脉交汇,不细心留意,倒很容易忽略;看来这位玄冥宗主筹划已久!”
余霜微微蹙眉,两眼似有愠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陶崇昼环顾四周,低声道:“这陆安平与魔教有关,不知正一派那位田彦和祭酒是否察觉?”
“田彦和大概仍以为少年凶多吉少……”
余长青转过身,沉声道:“蜀山派商无缺与玄冥宗主乔玄,怕是必死不休;至于那铜鼓仙……莲鹤方壶这般仙器,也只怕会舍命去追!”
“带着位少年,总是不便;”余长青说着,悄声放出倚兰剑,略一停顿,旋即皱眉道,“灰烬中只有块斧头,并无金银;这少年或许分开逃走……”
“乔玄这般五境魔头,神通境界高深,想来早已安排好……”陶崇昼点点头,对老友的推测表示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