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平正思虑间,忽然听到一声响亮锣声,黄陂道士放开东门,人群瞬间轰动起来。
今日正是初四,来上香的香客便多,陆安平刚收紧五阴袋,便被乌泱泱的人群裹挟,连连穿两座石坊,进入正一观中。
殿前那座硕大香炉险些被挤翻,只见一排道童手持黄幡,将众人向右侧引,约莫行了五六十丈,便转至一处空阔的庭院。
地面由青砖铺就,整齐地插着十几道高大黄幡,上面绣着青色云雷纹;一方香案立在正中,名黄陂道士分列左右,手持拂尘、铜磬等,围绕着那位头带、身穿黄褐道袍的中年道士。
那道士面容与余长青相近,只是肤色枯黄,正闭着眼,盘腿坐在蒲团上,身后则背着一柄明晃晃的宝剑。
陆安平转过头,只见右侧黄幡下是一方三丈许的黑布,紧紧覆盖在地上,几名道童不时张望着;香案左侧,则是几张红漆木椅,坐着些官宦,还有位身披甲胄的将官,方才酒楼所见的兵士便伫立左右。
“郡中的官吏、折冲府的都尉,这道士成便是夷陵正一观主何松亭,不知在弄什么名堂?”
陆安平眉头微皱,心中暗暗嘀咕。
又一声铜磬传来,那位中年道士睁开眼,清清嗓子,人群便瞬间安静下来。
“贫道何松亭,今日开坛祈福前,便是有一桩要事宣布......”
何松亭声音如风,清晰飘入每一位香众耳中,尤其是凝神静听的陆安平。
......
......
初四日历来香众较多,何松亭特意挑选次日,便是有些打算。
他资质中上,幼年侥幸为正一派某位长老看中,带上龙虎山修行,做了第十一代天师张伯符的记名弟子;接着苦修二十年,终于至琴心上境,本欲在龙虎山冲庐结丹,成就腾云境真人,却被外放山南道,担任夷陵正一观主。
这是俗世中的美差,往来的都是富商巨贾、达官显贵,并且地位尊崇,调任时龙虎山许多弟子颇为艳羡;然而他一心向道,将凡俗享乐视作过眼云烟,一意想回龙虎山灵脉中清修,参悟无上大道。
——毕竟俗世所称真人不算数,须得冲庐结丹,才能成就腾云驾雾的真人。
故而在夷陵十年,虽然身处闹市,他不敢怠慢修行。无论是真文《浩阳二十四符、几道云篆《正一盟威法篆,乃至正一五符中的五岳真形符,还是获传的前几层《正一真解,他都每日修持。
当然,他也坚定不在众术耽误时间,只一意修持正一擅长的道法及符箓之道,毕竟单单符箓,便能通天彻地。
他在夷陵蛰伏十年,尽管境界未有提升,体内灵液被炼得精纯浑厚,一意重返龙虎山得长老庇护,以冲庐结丹。
终于让他等来了机会。
一个月前,他名义上的师兄、正一祭酒田彦和来山南道巡查各郡观中事务,对夷陵很是满意,两人也熟络了几分。
他一直很崇敬这位师兄,毕竟年纪不过大七岁,却早已晖阳境修为;虽说偶尔也免不了派中俗务,但毕竟是天师六大嫡传弟子之一,比自己这般挂名有天壤之别。
自从前几日龙虎山发出正一令,要求各地留意魔教、左道、淫祀等,他便日夜兼劳,奔波于夷陵各地界,并将观中弟子遣去探查,终于在小杨岭发现两具尸体。
他在龙虎山每日勤修,对魔教了解不多,只是听长老口中似乎对魔教的修行方法与理念并不认同;但毕竟魔教覆灭百余年,他对那位名叫乔玄的魔头并不关心,也不敢招惹。
夷陵十年,不过是调教些愚钝弟子、传授基础符箓、弘扬道统这些,故而见小杨岭遍地烟瘴,两位左道死得蹊跷,他略一思忖,便想到一条重回龙虎山的好办法。
——将击毙左道之事,冒在自己身上,有此功劳,加上田彦和师兄美言,重返龙虎山修行便有六七成把握。
故而,他将郡守府主薄以及折冲府都尉请来,向长安城请功,同时私下向龙虎山汇报,化外世俗兼顾,便将这份功劳坐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