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樊泽语还迟疑着要如何同谢淮安解释时,谢淮安已经重新坐在了书桌前。
面色平静的清洗着他方才用过的毛笔,笔尖上的墨色渐渐融入清水之中,他将洗净的毛笔摆放整齐,才淡然的看向樊泽语。
“舅舅是想说我其实并非谢家子,我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么!”
樊泽语点点头,为自己不必再找理由而感到欣喜。
脸上的笑才刚刚成形就凝固在了当场,他惊讶的看向谢淮安,不应该的。
他从未在谢淮安面前提起过他真正的身世。
按理说,他应该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淡然。
倘若他事先知晓了自己的身世,那刚才就更不应该那般评价晋忻言,可事实就摆在樊泽语的面前,让他找不到其他否认的借口。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情的?”
谢淮安仰头看向上方的房梁,眼中的光微微涣散。
“是五岁,还是六岁的时候吧!那年的冬天有些冷,我喜欢上了捉迷藏的游戏,时常躲在家中的角落里,看到有人经过时,就会跳出来吓唬别人”
次数多了以后,府中的人都已经习惯了他会神出鬼没,虽然也还是会装出被吓了一大跳的模样,但他能分辨的出那些人是真的被吓唬到,还是假装出来的心惊胆颤。
没有想象中的趣味后,他躲藏的越发小心,那天藏在父亲书房的柜子里,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是谢老爷和谢夫人说话时的声音将他吵醒了的。
他们当时说有个小孩子的模样像极了裴将军去世的妻子,以至于对妻子去世始终耿耿于怀的裴将军,竟是将那孩子当成了他妻子的转世,还想要枉顾那孩子家人的同意,直接将人抢回家中去。
幸好那孩子的家世不比裴将军家差,才没有真的被人抢走。
彼时的谢淮安还在为那个险些被抢走的孩子感到庆幸,他是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人到陌生的人家去,想来那个孩子也是一样吧!
他同情的心情没有持续太久,就被谢夫人后来说的话给吓到了。
谢夫人说:“幸好我们淮安的模样既不像乐王,也不像欺霜,虽说和昔日的那位公主有些相似,但那位公主已经去世多年,京中尚且记得那位公主的人,也没有多少人了!”
“慎言!”谢老爷厉声道,“淮安就是我们的孩子,他和别人不相似,难道有什么不对!”
如果谢淮安再愚笨一些,或许就不会想太多。
但他并不笨的。
尽管谢老爷与谢夫人始终对他与谢淮宁都是一视同仁的,但有些事情是经不起推敲的。
更何况无人知晓谢淮安已经发现身世的端倪,当他带着怀疑的心思去旁敲侧击时,总会从他人口中窥探出当年情况的只言片语,凑在一起后,勉强也能拼凑出一份真相。
“父亲和娘亲对我并不设防,当我装作无意间听说了邓家姨母后,娘在我面前就开始为姨母打抱不平,每次最后的结尾都是让我不要学乐王,说他在外人面前纵有千般好,我也不能像他。”
谢淮安嘴角微微上扬。
明明应该是高兴的表情,可在樊泽语看来,忽然之间却和庙宇中的泥塑重合了,充满了人为干预的色彩,半点不见真心。
“所以,舅舅你要和我说,是不是这件事情呢?”
不得不说,樊泽语从未想过谢淮安原来早就已经知道自己身世的这种可能。
在他映像中的少年,脾气算不上好,最容不得别人对他用激将法,心里有什么事情必然是会摆在脸上的,纵然这几年岁数长了以后,不会再将所有的事情都摆在自己的脸上,但依旧是藏不住心底事的孩子。
然而事实上,不管是他,还是与谢淮安朝夕相处的谢家夫妇,都同样没能发现他藏在心底的事情。
虽然现在回想起来,他往日做下的事情似乎处处都是破绽。
樊泽语顿了顿,说:“既然你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可想要去见上他一面,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已经走到了半路上,约莫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到莫城。
倘若你想的话,我可以让你避开他人的耳目,去牢房中见他一面的”
谢淮安摇了摇头,对樊泽语话中的退让之意丝毫不感兴趣。
他说:“舅舅你是知道的,就连在那件事中没有太多过错的姨母,我都没有去见,又怎会去见他呢!”
“旧时在京都城门口与他相遇,我便十分不喜他。时至今日,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顶多是将不喜加深成了厌恶而已。”
没什么可以劝说的。
既然谢淮安自己都已经严词拒绝了,樊泽语自然不会特地为晋忻言说好话的。
谢淮安在莫城的消息,被他通过特殊渠道送到了玉林关,那边的樊家人自然也知道他们如今拼尽全力救治的人,并非是他们心心念念着的人,反倒是让他们痛恨不已的蛮族。
战场上的事情,无非就是东风压倒西风,却没有绝对的胜利。
等到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赶到莫城时,自玉林关传来的便全都是大捷的消息,领兵打仗的樊老将军甚至直接将军队带到了蛮族的王庭。
即便没有将蛮族王室全都抓住,不小心还放跑了几人,但跑掉的都是小鱼小虾,根本影响不到大局。
因为不是出于明察暗访的缘由,此次的钦差大臣自京都一路而来的派头还是很大的。
每过一座城镇都会留下休息一两日,而且随行的护卫足有上千人,便是放到边关,也是一批不小的势力了。
阿蘅也曾猜测过这次的钦差大臣会是谁。
兴许是朝廷中的清流,因为一直奉行着家国天下的理念,他们是最不能容忍通敌叛国之人的。
也有可能的是皇室中人。
毕竟此次通敌叛国的晋忻言,本人的身份就是极为特殊的。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皇上派来的钦差大臣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