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离她不过遥遥几步,但却像两人之间隔了千重山万池水,绵绵无期难相遇。
但她到底是陈絮舟,而不是其他人,只略略失意了那么一秒钟便又元气复原,说到底他于她不过是雇主之于雇员,如今交易了结,就像卫冯说的,别人没有把她扔在别地等死就很义气了,如今装作不怎么认识也无可厚非。
毕竟这是皓京,而不是千里之外的梓潼。
一这样想,她便释然了,转眼便开始四处瞧瞧这不同的风物。
沿途都是甩着手绢砸着花和香囊的小姑娘小妇人,陈絮舟不免感叹柏无相白玉公子这个名号可不是随便混的,离开了皓京好几年还是多少个姐姐妹妹的春闺梦里人。
陈絮舟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皓京的美人,果然和西北姑娘不同,一个个娇弱似水,粉面红唇的,若说西北女子是爽朗的,大气的艳丽的,皓京女子则是柔和绰约,似风似水,柔肠百结。
她为了方便,便做男子打扮,束发带,着骑装,抹去胭脂摘下耳环,一看倒也有几分卓尔不群的意味,碰上好看的姐姐们她吹着口哨抛去一个媚眼,惹来一群娇笑。
正得意洋洋着呢,措不及防在一群姑娘间望见一个儿郎。
那是一个歪扎着小辫束着孔雀蓝色抹额的少年公子,玄衣泠冽,一脸似笑非笑,年岁和她似乎差不多大,眉眼还有几分稚气。
他嘴里衔着一支月白色的花,桀骜又意气风发。
他遥遥从那高楼上像临街那些热闹的小姑娘一样,把花掷向车队,只是这花却没有落在柏无相的车辇上。
花砸到了她的怀里,是一朵西番莲。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该向那个少年郎致个谢,但马匆匆掠过,她只记得那个少年衔着花的模糊的映像。
他有一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她想到。
“这是公子给你安排的别院,你伤还没好,公子告诉我们你该把伤养好再走”记仇的卫冯本打算狠狠撞下陈絮舟泄气,结果一对上她那种可以把弱小动物百般蹂躏的眼神便即刻软了下来,只好用意念打击以示怒火并未消失。
陈絮舟翻身下马,怔怔看着这高门朱楼。
“还愣什么呢,不快点进去?”
“这是别院?那么大?”陈絮舟睁大眼睛,同时在心中彻底把拿到钱就走人的想法使劲抹去,傻子才走呢。
卫冯一脸‘你是个没见过世面只懂得暴力的村姑’表情领着她四处逛了逛,三间大宅子,一个小池塘,还有桥,天,什么神仙别院,连扫地的小婢女都长得眉清目秀。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权贵狗腿子的至尊享受吗?如果这样不好意思她想做到老。
“那柏无相呢,他住哪?”陈絮舟好奇一问。
“我们家公子当然回去住在太师府,比这儿好上不知道多少倍呢”
柏无相他老爹是当朝太师大人,陈絮舟这点还是知道的,想来柏无相也不愿意把自己一个江湖剑客带到他主宅,柏无相似乎还和她说过一些家里的嫡庶之争后宅阴私,估计那儿也是个是非之地,还不如被他所谓的‘金屋藏娇’来的好。
“你叫阿絮?”
“你怎么知道我?”
“去吧,我哥哥在书房”
陈絮舟突然意识到他并不出声了,有些疑迟地转头望去。
一男一女正坐于桌前对弈。
男子清隽,女子温婉
陈絮舟翻身下马,怔怔看着这高门朱楼,有些恍惚
“还愣什么呢,不快点进去?”
他们如此般配,般配的似乎生来就该在一起。
柏府小院里,卫冯,小年,絮舟三个人一手拿一个猪蹄一手抓一把葡萄干正开着名为“关于云秦政治大结构框架讨论”的严肃版茶话会。
从威武将军小妾如何一路白莲花上位结果被王妃武力镇压的故事一直认真讨论到参议公子心上朱砂痣原来是醉红楼后厨的妙妙姑娘。
小年一脸高深莫测地给陈絮舟科普道“知不知道少詹事和院判关系为什么一见面,少詹事就能把院判掐出花来?”
“偷他家大米了?”
“不,拱他家白菜了”
“我靠,这不能忍啊”
“当时少詹事和院判要好得很,少詹事将院判引为知己,日夜谈话不倦,读书的时候都是睡一张床的呢,却不料……!”
小年恶狠狠塞了一把葡萄干。
“原来,院判只是馋少詹事的妹妹,才迂回作战,最终还给把如花似玉的大美人给娶回家了,当时的少詹事得知真相后简直气的转圈圈升天”
陈絮舟噗的一声笑出来,又觉得不对“那时候你都没出生,怎么知道的”
“我娘告诉我的呀,她可是太师府里的老人了”
卫冯奸笑两声挑了挑眉“你这算什么小文章”
“前几年,校检不是新娶了一房夫人么,大家闺秀,温良贤淑,校检老夫少妻得意得很呐,婚后校检他新夫人和他的一位宠爱的小妾关系好的不得了,吃饭也一处,绣花也一处,人人都说是大夫人有容乃大,却不妨有一天校检他老人撞破了他夫人和他小妾居然……”卫冯压低了声音,小年和陈絮舟纷纷凑过头去。
“床帏之中,衣衫半解”
“哦嚯”小年和陈絮舟不由立马转头对视,怀着吃到了了大瓜的兴奋,眼睛圆圆地叫了出来。
“那校检啊气得当场就半瘫了”卫冯哀伤地叹了口气“情这一字,不过是我爱你,我爱她,她们互相爱罢了”
陈絮舟面无表情地朝卫冯砸了个苹果,转头又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轻松掰开一个苹果分了一半给小年,似乎觉得这掰苹果和吃苹果一样平淡无奇,徒留卫冯在风中瑟瑟发抖。
“小年,来,说说魏吟雪和你家公子”
小年想了想“青马竹马,要是魏柏两家联姻,一定是他们两个,在般配不过了,家世,样貌,声名……”小年掰着手指数了下,又抬起头来仿佛念诗一般抑扬顿挫地说“她,是家族权倾朝野的美貌嫡女,清冷高贵,他,是嫡仙般的权贵之后,不食烟火,他宠她到骨子里却也不说缘由地离开她,她伤心欲绝从此封闭心扉,未料,多年后再见,淡淡一句‘我回来娶你’
“……”
“小年,你是不是偷偷看了我藏在枕头底下的‘嫡女皇后狠狠爱’?还是绝色夫君受不了’?”
小年立马装傻啃起了苹果,抬头欣赏起白云的形状来,虽然今天万里无云。
卫冯打岔道“但魏小姐这个人似乎只是表面上看上去脾气好,听说私下里她房里发派出去的婢女不少,而且,她和我们二公子似乎有那么一两分小小的”
小年会意地接口道“奸情”
“你们这又是从哪听来的?”陈絮舟一脸打开世界奇妙大门的表情。
“凭感觉咯”两人异口同声道。
“这也行?!”陈絮舟下颚脱臼”你们是看脸凑的吧”
“听说柏无相他娘是郡主?为什么我来柏府好几天都见过一次呢,哪怕影子也没见啊,不是皇家都很大排场吗?”陈絮舟问道。
小年一脸担忧智障的神情“阿絮啊,你要正视你自己的地理位置,我们现在呆的地方是柏府最最边上的小角落房里,别说郡主了,就是地主你也见不到,不然你以为我们能为什么敢在这里说八卦,嗷不,谈论形势”
”郡主自小受宠,性子高傲,不见也是好事,谁知道你会不会傻乎乎惹到她,最后我们两个在什么深井里破庙里发现被老鼠咬得差不多只剩个腿的你”
陈絮舟吓得连忙多吃了两口猪蹄压压惊。
“郡主都能那么为所欲为?”
小年解释道“皓京谁都知道恪王是太后最心疼的小儿子,而恪王又只有郡主那么一个女儿,所以郡主啊可受太后喜欢了呢,听老人说郡主五岁前可一直都是被留在太后宫里养,后来元皇后出了事,才让郡主跟着恪王去封地的呢,但多年来荣宠不断,比起一些公主来更加风光呢”
“元皇后出事?”
“在病中被人在药里……”卫冯无声地做了个口型“下了药”
“对外说是揭难了,病重不治,但各家府里谁不知道十几年前这桩事”
“陈姑娘?”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幽幽的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