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文割一开始,我们的生活就统统被打乱了。
我阿娘看到外面混乱的局势,她说这是犯上作乱,要翻天了。阿娘身体本来就不好,加上这么一惊吓,便提早离开了人世。
本来,阿婆每月有生活费六十块。文割一来,香港的钱就断了。儿子是资本家,住淮海路培文公寓(妇女商店楼上),没有逃脱抄家和扫地出门的命运,被迫将她生活费一下子减到了每月十块(那时最低生活标准是每月八块)。阿婆大手大脚惯了,再说房钱和水电费每月就要五块,这十块钱她怎么够用。我父母商量后,决定给阿婆的每月十五块钱照旧,算是给她的生活费。我则和阿哥、阿妹到食堂吃饭。从那以后,阿婆就开始为了生计而带孩子。
我工作后,阿婆就不再带孩子了。我父母就以我的名义每月给阿婆二十五元生活费。在阿婆眼里,就是我和海伦在养她老了。逢年过节,阿婆带过的孩子都会带上他们的礼物来看望阿婆,看到这些成长起来的孩子,她有说不出的欢喜,感到无比的幸福和满足。
六六年暑假前,新学年的课本发下没几天,就统统被学校收了回去,说里面有封、资、修的东西。等新学年我们再拿到书的时候,发现一些课文被贴掉了。
文割初期,学校搞起了什么“停课*革命”,因为上面说老师们在教室里放毒。放毒,放什么毒?我们怎么一个也没被毒倒。
那天周老师刚进教室,两个高年级学生就跟了进来,手臂上还缠着红袖章,一副趾高气扬,得意忘形的丑样。他们在黑板前神气活现地指手划脚,周老师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们,其中的一个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很大的字:“停课闹*命”,后面还有三个感叹号。那字很蹩脚(差劲),我敢说,我的蟹爬字也比他的强。写好后,他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根本无视周老师的存在,扬长而去。周老师想在黑板上写什么,但又不敢擦去那几个革命的字,稍微迟疑了一下,默不作声地走出了教室。
教室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停课了!” 也不知谁先叫了起来,接着一些人就跟着瞎起哄。一些同学跳上了登子,有的站在到桌子上,欢欣鼓舞,欢呼雀跃,上蹿下跳,手舞足蹈。他们终于不要读书了,开心啊,天亮了,解放了,改朝换代了。徐敏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我不会留级了,是吗?” 我不知可否地点了点头。这时,我发现她的眼泪又要出来了。
书是不要读了,但学还是要上的,那是去干革命。升旗时,雄壮的国歌不奏了,用“东方红” 代替,还要连放三段,要一动不动站那么长时间真要有点内功。我们每天到校就是听听广播、读读报纸,再就是背背“老三篇”( 为人民服务)、(愚公移山)和(记念白求恩)。那天发(*主席语录),当时称为请□□,学校里是锣鼓喧天,可发到手里一看,那封面不是红的,是白皮简装本,大概工厂来不及印。过了几天,又发了个红套子,把宝书包起来。
我们除了读读那些东西外,就是写大字报,批判修正主义教育路线,那是头等大事。我们不懂什么是修正主义、三家村,怎么批。不懂没关系,报纸广播里怎么批,我们就照葫芦画样。*字报不会写,可以抄啊。我们到淮海路,那里*字报铺天盖地。贴了揭,揭了再贴,墙壁是上是厚厚的一层。我们还到光明和比乐中学去抄,中学生的东西对我们更有用些。我们花了很多时间抄*字报,有的人字越写越好,大量的抄写,等于多练毛笔字比划,所以提高极快,后来堪称书法家。我抄的不比人家少,而字却越写越坏,怎么会如此结果呢?我至今没搞清楚为什么(任务观点,攀比速度,胡乱应付?) 。
回到学校,我们就去领毛笔、墨汁和纸张。一篇篇超水平的*字报纷纷出笼。墙上帖满了,我们在教室里拉满绳子,大字报像衣服一样凉着,把教室打扮得玲琅满目,有点像现在的圣诞晚会的装饰。我们还比赛,看谁的大字报写的长,字写得大,反正那些东西现在随便领,以前领两支粉笔都费劲。那是一九六六年的冬天,上海碰上了特大寒流,冷得像黑龙江,但停课*革命却被我们闹得是热火朝天。
也不知是谁的规定,少先队员都成了“*小兵”,人人一杆红樱枪,要保卫主席。学校也学起了部队编制,学校是团级,年级称连,班就是一个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