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潮在朱老板出事后,仍然尽自己的努力保障企业的生产不受影响,但很快就发现力不从心了。朱公子在父亲病后第二个月仍没有明显好转之后,就急着对汤潮下了手。先是把汤潮的薪酬降到和普通技术人员一样,接着在主管生产的副总的鼓动下,不通知汤潮参加企业生产的例会,其它的事情更是不让汤潮知道。生产一线的工段长、班长们,一开始许多事情还听从汤潮的建议。到后来没办法违背上面的指令,汤潮说话就很快没人听了。眼看自己已经无能为力,再呆下去只能身受其辱的汤潮,无奈之下,只好一声长叹,也选择离开。临行前,专门去了医院和朱锦江道别。朱老板事先就得到信儿,老泪纵横,一宿未眠,夫人在旁边一个劲地劝解。汤潮到医院时,朱老板正用稍好一点的左手指着儿子,嘴里却说不出话。朱公子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见汤潮来了急忙借机溜走了。汤潮见状,连忙上前握住朱锦江的手劝阻,朱老板这病最忌讳激动。朱锦江拉着汤潮,闭眼微微摇了摇头,他知道企业危险了。汤潮之前,已经有几位朱老板信任的骨干,包括秘书见势不妙都走了。朱老板听说汤潮还在坚持,很感动,也还抱有一线希望,有汤潮在,至少企业的生产上不会出什么问题。现在连汤潮也走了,知道企业自己的儿子根本就挑不起来。当初自己怎么对别的投资人的,现在别人就会怎么对自己的儿子。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两个人相对无语。汤潮很尴尬地坐了一会儿,医生就进来,不让汤潮多坐,病人需要多休息。汤潮只好起身告别,让朱老板身体为重,并叮嘱了一句“企业还是早做打算吧。”就退出了病房。朱锦江用眼神示意夫人去送汤潮,吵了大半辈子,到头来,只有夫人还是自己最信任的人和最后的依靠。
朱夫人送汤潮到病房外边,汤潮请夫人留步,怕朱锦江离不开人照顾,夫人却执意要送到医院大门外。走到没人的地方,夫人才站住脚,对汤潮说:“老朱最信任你,让我送送你,我也是要听听你的意见。”汤潮想了一下,对夫人说:“我还是叫你大嫂吧。大嫂,企业一时半会儿还不太要紧,这么大的企业,生产经营的构架还在,客户也不是马上就能找到下家。可时间一长就危险了。而且朱大哥身体一时也恢复不了,靠小朱总肯定是撑不起来。我看还是在没被别人挪空之前,找你们觉得靠谱的人转手吧,少卖两个钱都不要紧,怎么也够你和朱大哥过下半辈子了。卖的钱你要控制在你自己的手上,您儿子恐怕多少钱都不够。要不你可以把饭店交给你儿子,能折腾成什么样看他的造化了。你千万要自己把住钱,照顾好朱大哥。”汤潮就怕朱夫人把钱给了儿子,而朱锦江的这个儿子,眼高手低,只可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所以特意多嘱咐了几句。朱夫人带着儿子干这么些年,心里对儿子也非常了解,明白汤潮的意思。朱夫人很感激道:“不怪老朱信任你,你是老实的人,说话实在。一听说你要走,老朱就知道厂子保不住了。你放心吧,我文化不高,可也在社会上闯荡这么多年了,人情世故还是懂一点,我知道该怎么做。我和老朱结婚这么多年,他一直都瞧不起我,这下子好了,他总算能消停下来了,我能照顾好他。我回去就把你的意思告诉他,我们在这儿也不少年了,找个懂行买企业的人还是应该能找得到的。卖完厂子,我们也许在这儿,也许会回上海。希望以后有时间能来看看你朱大哥,别看他平时呼朋唤友的,真走了背字的时候,真心的朋友不多。”
汤潮把手头的事处理完,又一次回到上海了。在上海接着找工作过程中,汤潮又一次体会到给朱锦江做事的后遗症了,就是工作经历好像只是在为他朱锦江服务。上一次是在加拿大,申请读硕士时,本来汤潮在工厂的工作经历不少,许多项目是起主要作用的,但是做而无名分。加拿大大学是看重工作经历的,工作是做了不少,但教授们看不出汤潮在项目中起什么作用。这次是更糟糕,本来在朱老板的企业里,汤潮做了很多很关键的工作,但几年下来,朱锦江竟然没给过他明确的职位,进厂时“他说的就代表我”的一句话,表现出一副很器重的样子,实际上却始终只是当做朱家的家臣,只能辅佐朱家人,背靠着朱家,否则在企业中什么都不是!多明显的事情,汤潮不是看不出来,只是从来都没认真地思考过,直到被朱公子轻易地弃用,仍然没仔细想过原因,依然在为朱锦江尽心尽力。再次求职,履历中职务在企业中是哪个阶层的不清楚,工作经历总不能说自己是老板的心腹吧。所以申请别的企业高管吧,人家不信任,申请普通技术人员,也没明确经历,年龄又超限了,工作比四年半前还不好找。
这时的汤潮心里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当时去江苏,可能是犯了一个严重的人生的选择错误!在对当前的社会潮流把握方面,朱锦江已经完全不是钱宏的对手了,格局更不可比!当初在工厂,朱锦江靠着汤潮的帮助,击败了竞争对手钱宏等人,是在当时小的厂内权力的格局中。而那时的钱宏的社会阅历和厂内资源,还远不如朱锦江。而后来不同了,时代在变,面对社会经济变革,像朱锦江经营的这样民营企业,对企业家的个人因素太过依赖,而其本身的资源是在过去国企积攒的。管理上一味地靠人情手腕儿,耍小聪明,潜在的问题不可避免,一旦企业家本身再出了问题,企业就会立即陷入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