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杨心悦乐了没有多久,表情瞬间变得严肃。
表格的背面,数十条注意事项,考核内容,白纸黑字清晰可见。
杨心悦内心对药教练的人设立即开启了重建模式。
这就是个心眼多得跟马蜂窝一样的人。
不对,应该叫他“鬼”。
哪有大人这么坑蒙拐骗的呢?
腹诽进行中的她,忽然听见耳边响起药教练的声音:“杨心悦,注意事项第三十条,是什么?”
大家纷纷互相传递眼色。
杨心悦是没有看到身后的一群同仁,他们都在干着课堂上遇到难题,集体装聋作哑回避老师眼神状。
烦躁啊,怎么又是她。
彥燕飞脸上挂着对她不抱希望的嘲笑。
卫国和陈光唉声叹气,觉得冠宇以后可用出头鸟三个字代替了。
郭升很想站出来,但他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
杨心悦似乎看到药教练的脑门上开始刻着“你们是我带过最差一界”几个大字,心中一凉。
“算了……”药教练打算放弃。
等等。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药教练带过最差的一界。
万事总有例外。
比如……我杨心悦。
“夜训十点结束,十五分钟内必须就寝,违者罚打扫排练厅卫生一次。”杨心悦大声说。
药教练目光迟疑了一会,本来他笃定没有人在填表时,有注意到表格背面的内容。
没有想到啊……
没有教训这些娇生惯养的由头,药教练只得转变策略:“你怎么知道的?”
“表格的反面上写着。”
杨心悦说完,所有人傻眼。
她这算是开了金手指吗?
其实冤枉得很,只是因为她坐在了第一排,恰好药教练拿着表格在她面前晃。
然后,她一不小心浏览了到了背面的重要信息。
凌骄阳似乎明白药教练的喜好,于是就刚好斜过身子为她打了一个掩护,让她集中注意力惊鸿一瞥的看到了某部分重要内容。
其实,她只记得这么一条。
药教练听她说得如此果断连说:“很好,很好,很好……”
大家皆松一口气。
“每一个人将表格后面的内容抄十遍。”
所有人气得骂娘。
”我年纪大了,对你们网开一面吧。”
他在发善心。
“……”
“为什么?”
“我们是来上冰的,不是在高考复习的。”
“抄那些,能让我跳出3T吗?”
“我宁可上冰三个小时,也不做这个!”
这些内心真实读白,是没有人敢冲着药教练吼出来的。
但是大家一致一动不动的坐着,就如同排山倒海的抗议声浪,扑向了药教练的耳内。
杨心悦想起老爸说过,天冷就要抱团,不抱团那先冻死的那个人就是她。
于是她认真贯彻老爸的忠言——抱团。
药教练扫视着这群孩子,摇头叹息,一群只想权利不想义务的小家伙。
“将来有一天,你们可能代表国家出战,在填写个人信息时,也像今天这样,连背面都不看一眼。
那时有人在后面捣鬼,写上有辱你们甚至是羞辱国家的内容时,你们也像今天这样,一脸无辜,任人嘲笑,全然不自知吗?
从今天起,所有关系到试训的冰鞋、服装、伴奏音乐、食物,你们都要反复检查,不要拿过去的当现在。”
会议室内一片安静。
习惯由父母带领,由父母包办,由父母支配的他们,的确不知道外面的五光十色,是风雨过后的折射。
大家默然不动。
“不要以为能在冰上滑两步,就是运动员了,在没有进国家队前,你们充其量就是一群花滑爱好者,略知一些术语的皮毛,但连运动员精神是什么都没有搞懂的普通人。”
药教练的声音嗡嗡如南山之钟,敲震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我姓药,良药苦口的药,是来治你们懒病、骄病、浮病、公主病、少爷病的一剂特效药。试训营的费用由国家承担,你们就得有个运动员的样子。”
半晌,会议室内寂静无声。
大家像是被训蒙了。
又像是在集体抵制。
气氛空前压抑,杨心悦觉得再没有一个人舍身忘死的当出头鸟,大家都得阵亡在第一天。
于是,她蠢蠢欲动起来。
“喀喇”一声,她的内心活动,凌骄阳的实际行动,他站起说了一个词:“我抄。”
说完,他从一堆表格里找出他的那一张,回到位置上,一笔一划安静的开抄。
他写了一排,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眼睛端正不偏不斜的注视着横格子纸上,没有理会。
又过了一会,他移了移表格,继续。
字迹清楚工整。杨心悦眨了眨眼,这一排二十三个字,一板是四十五行,一共是九百三十五个字,抄十遍,成万言书了。
时间流动间,杨心悦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站起,走到药教练面前,找出自己的表格。
凌骄阳是第一个。
那么陪在他身边的人,一定是她。
两人都不曾言语,低下头,一起抄。
一遍抄完后,他忍不住抬头,对上正奋笔疾书的杨心悦。
以前觉得冰上的她,最性感,现在坐在身边握着笔皱着眉头,边抄边瞪眼龇牙小表情不断的她……很可爱。
当罚抄结束后,所有的人,看似被驯服的羊一样,对于药教练后面所说的话,再无反驳。
对于握有入国家队名单的人,用这种开场方式迎接他们,杨心悦充满了距离感,同时在想那点可怜的自尊和进试训营的荣誉,到底孰轻孰重?
后来她才知道,在五分钟内所有人拿了表格,但真正全部抄完的却只有二十一人。
那些没有抄完的人,被带去了另一间教室。
再后来那几个孩子被以各种理由送回了地方。
若干年后,杨心悦再遇到其中某些人时,已经转行做网红,微商什么的,总之没有在花滑的圈子里再遇上他们。
当有一天,杨心悦站上世界冰坛时,她才明白药教练的苦心,成为成功的运动员,要应付的并不只有冰上的那六分零两秒。
别人给你什么,你想当然的只看到表面,万物皆有两面,不为人知的一面才更需要去理解。
比如花滑圈子的游戏规则第一条,服从教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