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讯问材料问题不多,废话一个没有,全部集中在丘木木的上下线和背后的组织上,包括昨天下午刚被姜明远查出来的,帮助丘木木运尸、焚尸的剑潭冶炼厂运输工人史金来的大概情况,也被林边疆逼问了出来。
讯问笔录表明,从昨晚8点开始到今早4点半,林边疆熬鹰一样熬着丘木木小聪,所有问题都重复讯问了五到六遍,每个问题都待丘木木毒瘾发作却没有药物缓解,对痛觉十分敏感的时候进行质证,前后矛盾的地方就从几个角度入手进行比对和辨别,直到丘木木不再东拉西扯或翻供为止。
而讯问得出的情况,远超姜明远的想象。
三年来,到丘木木小聪这里排毒的人数不少于百人,这些人当中除去他承认的3人,另外还有14人死于急性毒品中毒,并被阿扎查黑等人用剖腹的方式拿走了毒丸。所有经手的毒丸他没有称量过总数,但却清楚的记录了颗数,三年来,他一共过手了4215颗毒丸,粗略的算怎么也有40多公斤。
这个丘木木也远不像他原先口供中承认的那样轻微和无辜,他对王保昌的运毒组织了解颇深,对组织里的重要人物、分工和隐匿地点都交代了个大概。而这些,也是林边疆最想知道的。
“你怎么发觉他还有运尸的同伙的?”姜明远问道
“……”林边疆这会儿终于收敛起了笑容,露出熬了一夜的心力交瘁和疲态,瓮声说道,“他说他用客运面包车拉他媳妇的尸体时我就不相信了,王瑞的痕迹鉴定上有记录,女尸外穿的羊毛披毡上也沾染了一些焦炭渣,但除非尸体在地上滚过一圈,否则绝不可能沾到那个位置,可他又说那是他帮他媳妇清洗好了以后才换上的……”
“所以你就预谋着支开我单独搞材料?”姜明远沉声问。“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万一玩大了把人弄死了怎么办?你也跟着去吃牢饭?”
“……”看着姜明远手里捏着的纸页那几个刚被签上去的名字,林边疆不敢答话。
姜明远直直看着他,心底一声轻叹,半晌才闷声说,
“八点以后,等局机关上班,去警令室把枪和警官证缴了,所有的工作材料先移交给洪海,再写一份事情的经过和情况说明交到督察队去,这两天就在督查队谈话室里等着上级的处置结果。”
“……”
“还有,你那心理培训的五千字也顺便写了,今天之内放我桌上。”
林边疆一愣,“这玩意还要写啊?”这种时候还让他弄这个简直莫名其妙。
“你他妈就是写的太少了!”姜明远大声责骂,“这回正好给你放假去三院挂个号,好好治治你那成天作死的毛病。”
第二天,张明局长作出指示:“11.06无名女尸运输毒品案”和“11.07火车货运站杀人案”做并案处理,主办部门变更为刑侦、缉毒合办,专案组组长由姜明远变更为黑明辉。
针对缉毒队民警林边疆涉嫌刑讯逼供和故意伤害的恶劣情节,林边疆停止职务,移交督察和纪检机关调查处理,姜明远作为林边疆的直接领导,对林边疆的行为负有包庇纵容、监察不利的责任和直接领导过失,被诫勉谈话和记了大过。
当然,这些都是轻的。
如果丘木木这边再出一点纰漏,林边疆就能以涉嫌伪造公文、滥用职权和故意伤害等多项罪名移交检察院处理,到时候就可以彻底跟公安队伍说拜拜了。
几天后,缉毒队大队长办公室,姜明远站在窗前眺望远山,就着碧绿秀美的山川景色一根又一根的抽烟,整间办公室都被他这个人形烟囱熏得云山雾绕。
黑明辉不抽烟,正端坐在沙发上使劲扇开眼前辣眼睛灰蒙蒙的一片,皱眉仔细阅读那份笔录,又看向姜明远:
“幸好那工人抢救过来脱离危险了,林三两总算能保住职务,但这份笔录无头无尾又没有法律效力,拿他擦屁股都嫌硬,你们林三两到底想干吗?”
“想干吗?”姜明远慢悠悠的答道:“还不明显嘛,他要的不是证据,是线索。”
“……?”
姜明远又无奈的笑了笑,“他想学杨子荣去座山雕那当老九,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黑明辉又看了看那份林边疆冒着吃牢饭的风险搞出来的笔录,皱着眉头沉默了半晌,心底挣扎了一番,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
“老姜,无论如何你得拦着他点,我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证据有问题?”姜明远问
“证据没问题,逻辑有问题。”黑明辉说:“我是中途插进来参与你们办案的,很多东西没你们了解的全面,但我老觉得这个案子透出一股子怪味。”
说着,黑明辉低头认真想了一想,整理好思路后才说:
“人对自己干过的事情,心里都有掂量。这个工人一开始不承认接货运毒,后来又不承认杀人取货,最后都招供了,却还帮着运尸的史金来遮遮掩掩,这就是逻辑上最说不通的地方。老子刑侦干了这么多年,审过的重大刑犯没上百也有几十个,这些人一旦突破他们的心理防线,他们认罪后一般都会出于微妙的或是想减轻心理负担、或是想争取宽大处理的心态,把作案前后的经过、细节尽量全面的说出来,但是这个人,你挤他一点他说一点,仿佛一直都在遮掩和隐瞒,探不到他的界限,要不是这次林三两破罐子破摔,只怕他会一直跟你们兜兜转转的玩躲猫猫,姜明远,你说……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姜明远却没头没脑的答了一句,“……我明白。”,便没了下文。
这案子有多莫名其妙,他比黑明辉更清楚,但从林边疆拿着张局的签字进了丘木木的监室,这个案件的走向,就不再是他能够的控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