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刘府的马车再次出现在伏牛冈下。
福伯和吴四妻早已收拾好行李,在随车赶来的刘府家仆帮助下,将大包小包的行李往马车上搬。
吴四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不能用力,便带着孩子站在崖边,默默地看着冈下自家小院,眼眸中满是惋惜和留恋。那个小院子,承载着吴四多年记忆,小丫头也是在那个院子里降生,虽说一家人日子过得拮据,却夫妻和睦,其乐融融。吴四杀人后逃难的这几年,那个院子便是避风港,安乐窝,此时却不得不舍弃,将来怕是再也不会回来,吴四的心隐隐作疼。
“阿翁,家里还有很多东西没拿。”虎头道。
“不要了。”吴四轻声道。
吴四是个明事理的人,自家跟刘奢非亲非故,刘奢肯收留他们一家人,完全是看在刘乐面上。此番去刘奢府上暂住,总不能让刘府帮忙,把院里的坛坛罐罐都搬过去,即便刘奢没意见,搬回去往哪搁?是以吴四妻只收拾了必要的衣物细软,绝大部分家当都留在小院里。
虎头不再说什么,只是神情有些黯然。
得知刘乐孝期结束要下山,附近几户乡民纷纷赶来帮忙。
他们跟刘乐和福伯其实并无太多来往,话都没说上多少,但衣冠孝子的贤名值得敬佩。再则就是一个月前的流寇事件,刘乐诛杀流寇保护地方,也让大伙儿着实感激。最后,大概也有点日久生情的意味,大伙儿都习惯了伏牛冈上住着一对主仆,两人即将离开,本就寥落的山下势必更加冷清,于是都趁着这个节骨眼过来搭把手,顺便送别吴四一家。
吴四家行李不多,刘乐这边要带回去的东西更少。
按照当地习俗,守孝结束后,在山上居留期间生活用具皆不能带回去,所有东西会收集起来,点火烧掉,包括住的草棚。此习俗由来,众说纷纭,有说是表示彻底挥别过去,重新开始,也有说是为辟邪,但习俗最好遵守。刘奢从家里带来两套新衣,从里到外,让刘乐和福伯洗浴后穿上,两人换下来的衣服,也全都扔进草棚里,等待成为祝融的祭品。
最终,刘乐这边要搬走的,主要是演武场上的那些兵器。按刘奢想法,其实兵器完全不用带走,重新置便是,可刘乐觉得用得顺手,便也就允了。
行李不多,又得众人帮衬,行李搬运进度很快结束。
洗浴完毕,换上新衣,刘乐主仆跟刘奢一起,肃穆地行到衣冠冢前。
刘乐在前,福伯在少爷侧后。
两人双膝跪地,向衣冠冢磕头。
福伯是刘家老仆,对故主感情极深,想到今日一走,便似跟故主永别,从此追随少爷,大概触到心中某些痛处,还没开始磕,福伯眼眶已然湿润。正式磕头时,福伯再也崩不住,虽没发出什么声响,脸上早已是老泪纵横。
刘乐心中同样百感交集。
他跟刘奂夫妇并无相处经历,要论感情亲疏,叔父刘奢夫妇反而更亲,但他毕竟继承了这具身体,血脉里的联结无论如何都存在,此时站在冢前,莫名的悲伤自然而然涌现,想来血浓于水,便是如此。既然占据了这身体,又因亲缘受叔父照顾,仍享受着刘奂的遗泽,代本尊磕几个头,也是应该。
这几个头,刘乐磕得心诚意正。
“走吧,下山后不要回头。”待两人起身,刘奢叮嘱道,这同样是习俗。
“嗯。”
走下伏牛冈,登上马车,在乡民们的珍重声中,几辆马车缓缓起行。而伏牛冈上,火龙肆虐着,将那几间草棚渐渐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