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源自它自身的力量如今却役使于人类之手,欲予它终结。
除了一个地方。
火焰完全无法侵染铜镜,只是将它表面烧得光滑了些。
铜镜从半空中跌落,没有了能够支撑的血肉,被大地拽着翻转着落下。它背后还粘连着血肉,龙仅余的,被铜镜遮掩着而未被烧尽的血肉。
不似抗拒火焰,铜镜竟完全不拒绝血肉。它短暂栖眠于大地之上,复又失去了踪影,但部曲知道它应该是在此时钻到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铜镜镜面上呈现的画面里单剩下龙的丁末血肉在大地上蠕动,像虫。蠕动着,蠕动着,却被困在方寸之地,前进不能,后退不得。
画面就像静止在这里,长久没有变化。
部曲抬头看着倚在窗边的科罗娜,看着她的身影如泡沫般消失。
科罗娜已经死了,部曲是知道的。他却不敢承认,不敢看到懦弱无能的自己,甚至不敢自己去找结局。于是,他只能委托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来找她,或尸体。
漫长的等待与欺骗,与幻影,与脑海中的另一个自己。
但谎言只是谎言,梦境也终会醒来。
窗边月光依旧,只是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
部曲低头看着铜镜,镜面上还是那副画面,血肉蠕动着,像失去翅膀跌落悬崖的鸟儿,徒劳的试图展翅飞翔,却还是一点点落下。
他看了很久,看到月光都暗淡,看到科罗娜在耳边轻声说:“该睡了。”
他还是在看。
终于,部曲看到镜面中的画面出现了变化。一个人从画面上方缓慢落下,他腰间系着绳索,穿着厚重严实的衣服,分辨不清面容身形。还未等部曲仔细辨认,他感受到了震动。
剧烈的,迫近的震动。
铜镜不可避免地晃动着,镜面中的画面扭曲失真,渐至虚无,恢复了平平无奇的模样。部曲在镜面中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笑着的自己。
夸张的,咧开嘴笑着。
但部曲本身毫无笑意。
他的笑容越来越大,部曲笑着起身要寻找科罗娜的身影,却发现她早已跪坐在床上,手里举着一支枪,正在瞄准。
发射!
没有声音,没有硝烟。
但正如子弹钻进额头一般,部曲感觉大脑在颤抖,在轰鸣,剧烈难以自抑的疼痛下,他的笑脸渐渐收敛。过了几秒钟,部曲低头看着铜镜中映出的面无表情的自己,才感到安心。还未等他多想,又是一阵震动,部曲连忙收起铜镜,跑到窗户边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看见了一个庞然大物。
在浅坑里,有一个“巨人”正要走出。它是如此沉重,每次迈步都能引起强烈的震动,每次行动背上粗长管道里就会喷出一阵阵黑色烟雾。它的身上是厚重狰狞的盔甲,左臂是巨炮,右臂则是大剑。
巨炮里面看不到炮弹,通过十数根细长交缠在一起的管道与胸口连接在一起。
大剑有它大半个身子那么长且有它两个手臂那样宽,拖行在地面上犁出一道笔直的裂痕。
它的腰部像是嵌着一个熔炉,透过铁栏之间的缝隙部曲能看到里面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他看着火焰想起了家里的壁炉,但只烧木头或者煤炭之类就能驱动如此巨大的机器,实在是超出了部曲的想象。
部曲看着“巨人”越走越近,感觉它像穿着盔甲的骑士,不同的是它的甲胄下面并不是血肉,而是齿轮机械。
机械穿着盔甲,如骑士般前行。机甲,部曲决定这么叫它。
昨天他还认为宅邸里的太过宽广,如今却又觉得它如此狭小。机甲不过是走了两三步就已经走到了房子边上,它举起左臂瞄准房屋,炮管里有火光隐现。感知到危险的部曲正要开门逃走,却听到门外走廊里传来急促压抑的脚步声。
并不是朱迪的脚步声。
部曲如此确信,是因为脚步声不是一个,也不是两个,而是更多。他走回窗外看着外面机甲高举的左臂,又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越发临近。
推开了窗户,部曲从三楼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