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微凉,掠过池塘。
阿淼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这一年竟在不经意间,又到了初秋。
“你还不是来同我告辞的?不过是讲了一个故事,换了一种方式,让我无法开口留你……”
安菡还是微笑着:“陆沅夕,你活得太过清醒,太过透彻了……我这人,什么都罢,唯独见不得别离,来之前我就一直在想,若是你开口留我,我该如何,直到走到月落阁门口也没想好,结果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你果然还是如我所料,看透了我的心思。”
阿淼也笑了笑,望着池塘:“即便我开口留你,即便你愿意留下,祯郡王率大军压在靖不走,我这个太后也是很为难的,但我有一个请求……”
“你吧,任何事但凡我能做到,一定允了你。”
“我想将以安托付于你,让她随你一同出宫,离开靖……”
安菡没想到阿淼竟会提出这样的请求,有些吃惊。“这样的话,你身边便再也没有了任何寄托,你……”
“我答应过瑞谚,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他回来,还有我们的约定,要辅佐皇上至十七岁亲政为止,他失了约,我不能……”
“你有你的坚持,这我明白,可是以安是你的女儿,她才一岁不到,就要与亲娘分开,我于心何忍?”
“她也是瑞谚的女儿,她本不属于这个皇宫,我不要让她在这样的地方长大,她应该有寻常孩童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长大了应该也有寻常少女那样的恣意去爱想爱的人,而这个皇宫给不了她,我现在,也给不了她……但是你和祯郡王能,你们高海阔任凭驰骋,而且你们会对她好的,是吗?”
安菡垂头,思虑许久,终是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你是不想以安成为第二个瑞卿涵……但你真的舍得?”
“舍不得,万分不舍……所以,趁我还没后悔这个决定,你能答应我吗?”
看着阿淼祈求的眼神,安菡竟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无力,这个嘱托,太过沉重,没有做过母亲的她,终是害怕自己没有那个力量,来支撑阿淼的这一托付。
“安菡……我现在不是以太后的身份来命令你,我是以陆沅夕的身份,一个母亲的身份在求你,求你,带以安离开这里,去过她应有的,一世长安,乐以忘忧的生活……”
安菡突然抓住阿淼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好,我答应你,我和瑞诀定会将以安视如己出,给她这世上最美好的一黔…”
阿淼忽地流下泪来,只紧紧地握住安菡的手,满心的话却如一根鱼刺哽在喉头,再也不出话来。
是夜,阿淼没有让乳娘照顾以安,而是将她抱到自己的寝殿,放在自己的怀中,就像儿时记忆中她躺在娘亲怀中,闻着娘亲的味道,听着娘亲轻轻哼起的摇篮曲,此时,那记忆像是一一地复了苏,竟鲜明如昨。
或许是亲娘在身边的缘故,这平日总莫名哭闹的人儿今夜出奇地安静。
阿淼看着女儿,胖胖的脸蛋白里透红,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含着自己的手指,连一句吵声都不曾发出,不一会儿便在怀中熟睡了去。
莫名地,阿淼竟不由自主哼起了伶令调,这是很多年之前,尚在朔王府的时候,与素尘一同被关在柴房之时,彼时她还受着梦魇的困扰,素尘为了安抚她而哼起的调,此时竟也想了起来,顺着唇间,就那样哼了出来。
盼郎归,归来十里许红妆
盼郎归,归来欲双飞
夜清清,月凄凄,涯何处盼郎君……
三日过后,宗礼门,一架马车整装待发。
阿淼将以安交到安菡手上之时,顿感一阵排山倒海而来的痛,她想过会不舍,却从未想过真正到了分离这一刻竟会如此锥心刺骨。
都儿是娘的心头肉,若不是情非得已,做娘的有谁愿意将自己的心头肉生生割舍了去,从此不知何日才能再骨肉团聚。
这样的痛,阿淼这并不算长的人生,竟是经历了两次,一次死别,一次生离。
阿淼摸了摸襁褓上系着的玉佩,又摸了摸女儿的脸,骤然转过身去,“快走吧……”
安菡抱了以安,似乎犹疑片刻,道:“待皇上十七岁亲政之后,你又当如何?”
“如果他一直不回来,我就去找他,即便找遍下每一寸土地,用尽我的余生,我也要找到他……”
“他已经不在了,这是谁也改变不聊事实……”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算什么……即便最后只找到一抔黄土,一座孤冢都好,我也要知道他葬身何方,埋骨何处……”
安菡还想什么,却始终没有再出口,片刻过后,她果决地转头上了马车。
此时,人儿却仿佛知道要与亲娘从此各一方,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四肢乱蹬,还欲伸出手去抓阿淼的头发,任由乳娘如何哄劝,竟是越哭越大声,的脸蛋憋得通红也不肯收声。
“安菡,还不快走!”
阿淼不敢转身,只听得以安的哭声随着那马车的轱辘声逐渐远去,逐渐消失,再也听不见,才发现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瑞祁从承安殿匆匆跑来,的少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母后,朕来晚了,以安妹妹……走了吗?”
见阿淼流着眼泪不话,瑞祁呆了一下,望向宗礼门,回过头牵住阿淼的手:“母后,朕不明白,为何一定要将以安妹妹过继给摄政王一脉,还要让祯郡王带走抚养?”
“摄政王一生征战,功劳赫赫,最终为国捐躯,膝下却无一子半女,逝去的人除了纪念也不能为他再做什么,将以安过继给他,也算是些许抚慰吧……”
瑞祁点零头:“朕明白了,但是母后,朕好舍不得以安妹妹,朕还想着等她长大,把所有漂亮衣衫,金银珠翠都给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