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日头高高升起，热烈呼声不断从远处传来。一群年轻人骑着马前呼后拥围着靶场绕圈射箭，男男女女都有，各个身姿矫健活跃，好不热闹。

崔暖暖朝那边看了眼，瞬间撞上数道或明或暗探究打量的视线，她收回目光，笑了笑说道：“一日不见，王爷风采更盛啦！方才那一箭真是，势如破竹英姿勃发神勇过人！”

宁王面无表情盯了她片刻，背过手转身走开，身姿挺拔笔直得仿佛一棵迎风而立的白杨，束在头顶的长马尾一丝不苟垂在身后，白色发带随着步伐轻轻摆动，阳光下缎面暗纹若隐若现。崔暖暖傻傻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什么意思，是她夸的不够真诚吗，怎么一言不合就走了？”

宁王往前走了几步，见她没动，微微侧身偏过头来：“跟上。”

崔暖暖一愣，立即快步追了上去，“我们要去哪里？”

宁王：“安静的地方。”

练马场内有专门修建给贵人们休息使用的茶水间，不仅隔音效果好，而且环境雅致清幽。贵人们骑马射箭玩累了就可以到茶水间里小憩，完全不必担心会被外面的声音干扰。

崔暖暖跟在宁王身后走进一处雅间，一边走一边盯着他那左右轻晃的头发和发带出神。她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如果福满手中那颗糖果里当真藏了药丸子，她就把昨晚的事如实告诉宁王。不管宁王在这件事里面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是好或是坏，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没必要遮遮掩掩对付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

退一步讲，她一个小老百姓在堂堂王爷面前根本没有玩弄心计的余地，还不如实话实说，说不定反而能解开疑惑得到救助什么的。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再死一次罢了。

总之，要杀要剐来个痛快。

假如糖果内没有藏药丸子，那她就去找三娘子帮忙。只要中毒的事和宁王无关，在这边锡城里，三娘子要保她还是很简单的。

雅间内准备了冰盆与茶水，三脚炉子里燃着熏香，气味清冷幽长，与宁王身上的味道很相似。崔暖暖被室内冰凉的空气迎面一扑，瞬间回过神来，看了看四周，果然很安静，屋里只有他们俩，黑猫没有跟来，不知做什么去了。

裴彦在矮榻上落座，随手一指对面：“坐，你有何事？”

姿态疏离却不凌人，虽说长得像仙君，但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一个有血有肉的鲜活美男子罢了。

崔暖暖被美色晃了眼，心中那点儿本就微不足道的紧张便烟消云散了，她坐下直言：“王捕快说，王爷您拿走了福满死时抓在手里的糖果？”

裴彦道：“是。”

崔暖暖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不放过一点点变化，试图以此判断他的态度，但这显然是无用功——

裴彦面上毫无波动，别说表情，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浅淡的瞳孔透着琉璃般的色泽。

崔暖暖继续道：“是这样的，昨天我收摊回到家里，发现身上莫名多了一颗糖果，里头藏着一颗小小药丸。临睡前我突然腹痛如刀绞，阴差阳错吞了那药丸，腹痛竟然立刻平息下来。于是我怀疑，福满手里那颗糖也有问题，他或许不是溺死，而是被毒死，只不过行凶者手法太高明，把仵作给蒙骗过去了。”

裴彦道：“所以你现在来向我要那颗糖，确认里面是否藏有药丸。”

崔暖暖点头：“没错。”

裴彦深深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不必麻烦，我可以告诉你，有。”

崔暖暖没料到这么简单就问到了答案，愣了一下才问道：“那王爷您是一开始就知道吗？所以才会特地去府衙将糖果拿走？”

裴彦这次没有直接回答，他倒了杯茶，端起来嗅了嗅，似乎对它的气味并不满意，一滴不沾又把杯子放了回去，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崔暖暖，你可知道那丸子是什么毒的解药？”

崔暖暖摇头。

裴彦看了她一眼：“想知道？”

废话！崔暖暖耐着性子道：“想。”

裴彦垂下眼睫：“那你先说说你是如何得到药丸的。”

“……”崔暖暖纳闷：“我要是知道，哪里还会来找你。”

裴彦肃然道：“仔细想，任何发生过的事物都会留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