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没有接着讲梦,也没有讲生与死的话题,而是跳跃着讲起一次经历。
我咨询技术之一就是促进来访者的自由联想与自由表达。只要他想讲,无论是什么话题,无论讲了什么,都是有意义的。我会一再提醒来访者,不必过滤他的话题,不必考虑讲这个有没有意义,只要浮现在脑海里面,想到什么就讲什么。我们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现场感。
很多来访者觉得没有什么意义的表达,在咨询师看来却是很有意义的线索。
S抽了一张面巾纸,擦了擦眼睛和眼眶下的脸部,已不见了泪痕。
“虽然经常做奇怪的梦,但我又喜欢做梦。当我醒来时,经常回忆自己的梦。
我喜欢这种梦的感觉,喜欢这种似真似幻的体验,就像喝醉了酒,介于清醒与不清醒之间。也许这就是想要的效果,清醒时很痛苦,就是因为不想面对自己。”
“不想面对自己?!”
我重复S的这句话,他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讲了下去。
“那次在四川成都,我一个人来到一个酒吧。
喝了几瓶啤酒,我已像一个海绵一样匍匐在酒吧里,听着靡靡之音,看着舞台上晃动的身影。
我一个人喝着酒,边喝边想着心事,酒到伤心处,不觉也像刚才一样,眼泪流了出来。
我的卡台旁站着一个小伙子,二十七八岁,留着杀马特的发型。我看了他一眼,他也看了我一眼。我想拿一张抽纸,因为纸巾盒在他那一侧,我请他帮我递一下。
他斜了我一眼,说,我又不是服务员,为什么要递纸给你?
我没有生气,也没有再说话,我与这种人有什么可计较的。
我正准备起身自己走过去拿。这时,一个四十岁上下、留着日式胡须的男子走了过来。他把抽纸盒拿到我的面前,然后顺势就在旁边坐下,与我搭讪。
一个大男人,又不是美女,我有些兴趣缺缺。
不过,两个人一起喝酒,总比一个人喝要少一些孤独。所以我又要了两瓶啤酒和一个酒杯,把酒杯倒满,推到他的面前。
兄弟,喝杯酒吧!
他拿起酒杯,说道,别说兄弟了,我最烦这个称呼,好像多亲热,其实不过是个陌生人。这个称呼太烂,太虚伪。
我说,那怎么称呼你呢?
他说,何必一定要有一个特定的称呼呢?就用你不挺好的嘛。我、你、他,这就解决问题了,多简单,其它形形色色的称呼都太傻逼,让我恶心。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你才傻逼呢,怎么来了一个发神经的。我说,那你过来干嘛?
他回答道,我是看你一个人孤独。
妈的,我一个人孤独,这也被他看出来了,大约他看到我擦眼泪。
听了这句话,我苦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孤独?我被香烟熏得流泪不可以么?
他沉默了,我以为他无话可说了。
哪知他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别介意,我是一个善良的人!
他接着说,我是一个编剧,懂吗?就是一个编故事的人,我最近在写一个惊悚片剧本,用的是希区柯克式叙述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