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东西慢慢地从河里爬上岸边的草地,支棱着两个耳朵左右四顾,显得很茫然,随后,它摇晃着身体,逐渐远离河岸,消失在浓厚的雾霭里。
这一幕令我感到头皮发麻,浑身战栗。直到迷你犀牛的身影消失不见,我把视线从看不透的雾霭中收回,转向于福海,他的脸色更加的苍白了。
“我看到了它死亡的过程。”他依然盯着河里横尸的犀牛,口吻中泛着丝寒的凉意:“它走到河边一直喝水,一直喝水,身上的皮肤越来越潮湿。喝了好几十分钟的水,身体就好像浮肿了一样,然后它走进河里,就死了。”
一个生物死在这条河里,另一个崭新的生物从它的尸体里爬出去。我没有看到全过程,可只看到一部分,也足以令我感到惶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永远也不会想到,一个生物会以这样的形式“出生”。
“那不是犀牛吧?”我牙齿打颤地说道:“那玩意肯定不是犀牛吧?”
“它会成长成犀牛。”吴阑珊回答了我的话,我流着冷汗看向她,问道:“什么意思?”
“它会和犀牛长得一样大,最终变成那只犀牛。”她平静地说道,好像这一切在她眼里再正常不过:“终极的拟态。”
“终极的……拟态?”
“它会袭击附近的一切动物,最常见的是来河边饮水的动物。抓到机会之后,它会在被袭击的动物身上寄生摄取营养。到最后,它会侵占生物的大脑,获得生物躯体的控制权,利用这一点回到这条河,和被寄生的生物融合。它的身体会无限伸展,最后覆盖被寄生生物的全身,这只犀牛大量饮水就是为了保证它的身体能借由被寄生生物吸收到足够的水分,来完成‘覆盖’,从而摄取被寄生生物的形态。之后,它会杀死并脱离被寄生生物,将身体拟态成被寄生生物的样子,继续存活。”
我只觉得喉咙发干,声音嘶哑:“哪有生物这么拟态的……”我甚至不知道要怎么用准确的词汇来形容。
“在生物界中,拟态是指一种生物模拟成另一种生物或模拟环境中的其他物体从而获得好处的现象。比如,枯叶蝶就是因为形态如同枯叶而得名。”
“枯叶蝶生来就枯叶蝶,它也不可能变成螳螂啊。”
我虽然不是什么生物学家,但至少也知道,生物的拟态是伴随其一生的,是长久以来生物进化的结果,它们的基因里,就刻有这种结果,枯叶蝶长成后,它就只能是一只枯叶蝶。就算是变色龙,它也只能是改变身体的颜色,而不能改变身体的形状,更别说性质了。
一个水生软体动物拟态成一只犀牛爬上岸,这也太不对劲了吧!
这是假的——我很想这么说,可是我的鞋就告诉我,它是真的。
“所以我说,它没法被分类,因为它寄生到什么生物,就会演变成什么生物。”吴阑珊看着潺潺流动的河水,道:“这不是外形的改变,而是跨越物种的改变。它演变成犀牛,就是一个陆生生物,会吃草,会鸣叫。它变成狼,就是一个肉食动物,会寻找狼群,会吃肉,会有能消化肉的胃,会生长出一身皮毛。它一开始的形态只是个酷似软体动物的水生物,可给它机会,它能进化成这世间的一切生物。这种生物的生存方式、细胞结构、甚至于基因组成,都完全不同于地球上的生物体系,只能被分类到异形生物里面去。”
原来无法被分类,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吗?
我只觉得浑身冒汗,毛骨悚然,“人类也在它寄生的行列中吗?”
吴阑珊默默地点点头。一瞬间,我就明白罗玉堂是怎么回事了。果然是这样,真正的罗玉堂早在两年前就死了,而现在的罗玉堂,就是水里的异形生物演变出来的!
可我还是不敢相信:“它连人类的智商和文明都能模拟出来吗?”
“智商、文明,这些词汇对生物来说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人类也需要通过学习才能掌握。”吴阑珊说:“但记忆是存在于细胞中的,通过我这两年的观察,发现它有可能会获取被寄生生物的记忆。”
太他妈吓人了吧?
这种生物如果接触到更广袤的地域,那就是天灾了!
“它们只在这条河里才有,其他任何地方,都未曾发现过。”
也就是说,这里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吗?可就算多与世隔绝,也不可能圈住它们吧?光是这条溪流,就能把它们带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难道它们从来不随波逐流吗?
于福海还在看着河水发呆,此时此刻,就连这河水都让我觉得诡异到了极点——应该说,这个充斥着雾霭的死寂森林,就没有一处寻常的地方。
“而且,它也不是一只真正的犀牛。”吴阑珊指着河里横死的犀牛,说道:“犀牛在中国早就已经灭绝了。”
“什么意思?”我皱着眉头问道:“说犀牛灭绝只是没人发现,这里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就算是有……”
我还没有说完,吴阑珊就一直摇头,像是根本不想听我说下去。她用力叹了口气,神经兮兮的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表述的绝望感:“在这个地方,除了异形生物之外,没有任何能活动的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