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秀拿着空无一文的银行卡，看着抱着孩子的伍志。他的腰板挺得笔直，头发自然卷曲着，天生带笑的眼角和棱角分明的下巴，正逗着孩子，他自己分明就是个管不住自己的不懂事的孩子，再看看心力交瘁的自己，连吵架的心情都没有了。

锦秀颓然地想到不知在哪本书上看到的一句话，大意是衡量一个女人嫁得好不好，要看怎么感觉，嫁得好的女人会觉得自己多了一个父亲，嫁得不好的像多了一个儿子，而且还是个逆子。

锦秀体会到了比“穷”字更可怕的命运。那就是伍志家庭责任感的缺失。她觉得自已是如此孤独，和她命运一样的还有孩子。

本来锦秀还想拿这笔钱把打印部的旧复印机换掉，过一段时间就把店开起来，可眼下……她不怕奋斗，可是如果你使劲储存，身边有一只防不胜防的漏斗，这不免让人泄气。

可是生活还得继续。

如果不想当毫无尊严的阿猫阿狗，必须自食其力，想法继续把店子开起来。

老的机器更新怎么办，伍志说他去借钱，其实锦秀已经明白他已无信用可言，身边的朋友跟他差不多，过了今天不想明天。而那些居家过日子的也不相信他了。锦秀想如果是自己肯定找父母借一点，可是伍志不敢开口，后来锦秀才知道他父母替他还过不少赌债了。

锦秀相信伍志也真心想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可是他不肯脚踏实地地去拼搏，总想着走捷径，花起钱来又大手大脚。锦秀埋怨他，他还认为锦秀把钱财看得太重要，自己不也正想法赚钱么。天，现在是如果不啃老，连最起码的温饱日子都过不了。

锦秀重新租了一间更小的店面。房东是伍志的表嫂，是位精明干练，很善良的农村妇女主任，她从不高声说话，但又很有主意。她两个孩子，大女儿莲花正读高中，第二个是十三四岁的男孩小勇，先天智力低下，没法子读书，每天起床就在街上瞎溜达，但是他从不打人，喜欢安安静静地走着，似乎总在寻找着什么。

锦秀有时给小勇糖果或者水果吃，他从不会接受，他也从不接受任何人的任何东西。光是这一点，锦秀就佩服表嫂。这肯定是从小父母对他最重要最成功的教育了，至少给他保证了不沦为乞丐的尊严。

对这样的孩子，你能像普通人那样跟他说话打招呼，让他安安静静地生活应该就是尊重了，也足以让他的母亲感动的了。

不止一次，清晨，锦秀趁着小妞妞和伍志都没醒来，一个人去打开南院的店门。常会碰到北院的表嫂正拉着小勇，要他洗洗脸，慈爱地拍去他衣服上的灰尘，即使这灰尘并不存在。

这样的场面总让锦秀感动。母亲的心情都是想通的，她能体会到一个怀着无数美好希望的母亲生下一个低能儿的绝望，也能体会无法改变命运的无奈，而所有这些不美好，都被表嫂温柔的笑容掩盖了，即使是一个低能儿，可他照样是母亲的宝贝，难道这不是天底下最自然的事吗？

你对一个人的好，就像阳光和气味，即使是沉默的淡淡的，那个人也总能接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