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幼习武,不敢说身手不凡,对付这等莽汉,确是绰绰有余的。只是不知为何,她现下变得软弱无力,尚无半点余力反抗。
坐以待毙绝非良策,总得寻个法子脱身。她寻思着,偷偷从地上摸到颗石子,待那人逼近,一个弹指,直击那人双目。
对方未设防备,痛得捂眼嗷叫,她趁势提起精神,一脚踹向他腹下三寸,叫他面色生青,扑地哀嚎。
安然借机往外跑。穿过一片树林,不知过了多久,眼见不远处有火光逶迤而来。梦里情况诡异,更不知对方是敌是友,正要转身离开,不料被人挡住了去路。
这回是个女子,穿着湖蓝色的袄裙,十六七岁的模样,鹅蛋脸,很是清瘦。见她负伤,忙上前相扶:“夫人,您如何受伤了?”
夫人?她不认得眼前人,不知作何反应,单瞧她不像恶人,下意识卸了防心,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喘息道:“有人要杀我……”说罢阖眼昏了过去。
奔逃许久,早已精疲力尽。她盼望着快快梦醒,做回原先的孤魂野鬼。
可惜事与愿违,再睁眼时,身处之地变换,她躺在柔软的雕花床上,上头垂着青色帷幔,看不清外头,只隐约能听到有人在说话。
“夫人何时能醒?”
“眼下尚难定论。伤口不浅,能不能醒还得看她的造化。”
“不成,不成……张太医,看在贵妃娘娘的面儿上,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哎,老夫已然尽力了,生死由命,阎王爷要收她,岂是你我能强求的?”
……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她细听半晌,忽而头疼欲裂,一时间无数画面拥进她的脑中,止不住捂着额角闷声嘤咛。
外头人闻声凑上来。还是昏睡前接应她的姑娘,见她苏醒,时下惊喜万分,催促着太医过来诊脉。
痛楚转眼即逝,安然额角沁着汗,古怪地看着眼前人——她想起来了,这姑娘是六叔家的丫鬟阿竹,侍候堂妹安然已久。除了这个,她还知道更多……
张太医按着脉搏复诊了一回,如释重负叹道:“总算是无碍了,老夫拟一方药,余下的好生调养就是。”
阿竹千恩万谢,“劳您费心了。”
安然颓丧,阖目深思,大体捋清了眼下的状况。
昨夜那莽汉的确杀了人,不过杀的不是她,而是这具身体原本的宿主,是他六叔家的长女,与她同名同姓的族中小妹安然。他所提及的“谢大人”,则是名震大兴的内阁首辅谢元桢。
老天果真“待她不薄”,叫她死而复生,不早不晚,刚巧赶在谢元桢对发妻起杀心的那一年。小堂妹去了,如今换她来承受一切罪过。
安然心如死灰。上一世死得冤枉,好容易再活一回,下场不比从前,反更惨烈了。
她一直好奇,为何会有个同她重名的堂妹,原是他六叔想将儿女嫁给程颐做续弦,便在她死的那年,给五岁的女儿改了名。可惜,没叫程颐瞧上,受安贵妃怂恿,皇帝赐婚,硬是将她塞给了谢元桢。至此,成了侯府安插在谢家的眼线,供程颐差使。
谢元桢早出仕前就拜在陆首辅门下,到底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无功绩傍身,天降皇恩,不敢推辞,只能应下。
小堂妹爱慕程颐,甘愿成为他的棋子。可她做不到。她上辈子爱得那样卑微,万不会再重蹈覆辙了。既要她接应此生,必然会走不一样的路。
她心下盘算着,现如今她十六岁,十八岁便是她的死期。要想活下去,须得在两年内与谢元桢化敌为友,唯有令他卸了防心,方能转危为安,博得一丝生机。
打定主意,她开口问,“我们现下在何处?”
阿竹回应:“您伤得不轻,受不得颠踬,只得暂借住公主的城郊私宅落脚。”言必心生怨念,“亏得咱们劳心劳力陪贵妃娘娘出游,您这头生死未卜,娘娘却是洒脱,赶急着回宫,半点都不愿耽搁。”
她隐约有不好的预感,无心听阿竹牢骚,“公主……哪位公主?”
阿竹怔了怔,失笑:“夫人您糊涂了?圣上膝下只一位公主,除了安乐公主还有旁人么?”
她垂睫,神色黯淡。她死时四王爷刚夺了皇位,如今的安乐公主,当年还未立封号。不过阿竹说的没错,圣上只一位公主,不是她还能有谁?
公主的私宅?她笑,无碍伤重,饶是走不了,爬也得爬着出去。她缓缓支起身子,“准备准备,随我回府。”
阿竹哑然:“夫人,您的身子……”
“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