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听罢警铃大作。
方才可是说漏了嘴,叫他捉住了把柄?细想也并未有哪里不妥,却不自然的使她防心更甚。
幸而他并未接着为难她,只当无事发生一般返去了御花园。
朝中多是顺应时势的人,纵使皇后一派的臣子,看在皇帝的颜面,亦不得不违着心来迎合。安然恣意妄为名声在外,回到宴上受了不少奉承,如同赶鸭子上架,她厚着脸皮全盘受了。
周围坐着等都是些生面孔,遇到热络的,简短聊两三句,不一会儿便有些乏。
两杯茶下肚,已然百无聊赖。席间瞥见安贵妃掐着兰花指往皇帝嘴里递葡萄,时而又附耳低语,她眼神稍带掠过,不敢多瞧,转而拾起糕点吃着,心中却止不住有了一番评断。
她不知安贵妃如何作想,圣上英雄迟暮,那般高傲的人,稀罕去效仿杨玉环么?当年求亲的人不计其数,竟都未叫贵妃正眼瞧过。
安然早年志向无非是嫁给程颐,泼天的荣华,从未奢望过。兴许这便应了那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罢。做宠妃也没什么不好,受万万人拥戴。再者说,圣上之所以为圣上,哪能与凡夫俗子相提并论?
安然努努嘴:单纯看年龄,实在是太肤浅了。较真起来,她比谢元桢还长许多呢。
她觉得自己纯粹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安贵妃如何同她有何关系?无非是忆起从前的安知,有些惋惜罢了。可笑的是,安知她作为贵妃活下来了。如此就罢了,还活得体体面面的。
可怜她就另当别论了……
她止不住自嘲,复又饶有兴致地赏起歌舞。眼前的少女各个身形曼妙,竭力摇曳身姿,舞袖翻飞间,很不巧地捕捉到程颐的目光。
他与身俱来的不怒自威,对她而言陌生也熟悉,横竖活在勾心斗角里,违着心敷衍一二不是难事。她礼貌地笑了笑,十分不自然地看向别处。
方才见她就有些不对劲。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一时也说不上来。程颐摩挲着玉扳指,只听身旁内监附耳:“公主旧疾复发,说想见侯爷。”
他呷了口酒:“太医可去了?”
“半个太医院都过去了,应是……不容乐观。”
内监悄悄觑他,不见他表态。隔了好一会儿,他说:“圣上喝多了,再等等。”
内监听罢哑然。公主对侯爷一片痴心,为侯爷守到这个年岁,怎闻她病重,侯爷竟面不改色。
程颐说不去,下头的人也没辙,悻悻退下了。
对头安然闷头兀自琢磨着什么,巴掌大的小脸上,表情千变万化。谢元桢观察她好一会儿,连带着她对程颐那些细微眼神尽收眼底:“夫人在忠义侯膝下长大,感情颇深?”
安然知道他心思敏锐,不敢规避,主动与他周旋起来:“妾身记事不多,只晓得侯爷是功勋卓越,受万人敬仰……就是凶了些,不似夫君这般和善。”
与他示弱,却也不顺应着诋毁程颐,这样反难叫人生厌。他不以为意,微哂:“夫人是如何评判的?”
“夫君平日里待妾身很好。”她违心奉承。
他本想套她的话,孰料却转而聊到自己身上了。她是鸠占鹊巢,想来是对他知之甚少的:“夫人不曾听坊间传闻?无出意外,应当都不是什么好话。”
没咂出危险的意味,安然腹诽:他可真有自知之明。她捧着茶,咧嘴道:“嘴长在旁人身上,夫君不必挂心。多少还有些中听的。夫君当年连中三元,至今还人人传道呢。”
这丫头若不是缺心眼儿,便是刻意拐着弯儿骂他。
他眯着眼凑近:“夫人失忆了,哪里听得这些?莫非,私底下对我有一番打探?”
似是在审她,又极为暧昧。她作好整以暇,抽了抽嘴角:“夫君说笑了,都是尽人皆知的事,哪里用得着打探?”
他不置可否。
安然马屁拍得越发得心应手,拣着话称赞他:“夫君学识渊博,不似妾身,自幼愚钝,没少为难过先生,倒头来还是学问不精。”她说着想起程颐。程颐文武双全,文采虽无谢元桢这般造诣,与寻常人比也是绰绰有余的。
谢元桢前后喝了不少,仍无半点醉意,四目相对间,恍然眼前有些迷蒙:“夫人何必妄自菲薄,应是你的那位先生教得不好。”
“怨不得先生。他虽然比不上旁人,对妾身却是极其用心的。”
安然无法苟同,多嘴了两句,言语间有些怅惘,没意识到身旁人上了心。
他似笑非笑,“如何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