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琮就来了一回,叫他记到现在。
他应当派人去查过陆琮,若是查到什么,拿出来同她说还有些道理,好过这般随意猜测,再引伸出些旁的意思。
他是个极难缠的,陆琮摆脱不了他,行事束手束脚的,还怎么救她出去?她能争取的自然要争取,不能全然仰仗旁人。
“夫君要带妾身去哪儿?”她刻意扯些旁的话,说时缩着脖子四处看着,周遭两条石道,顺一湾池塘蜿蜒着往两边延伸。池塘边零散栽了些树,东倒西斜的,枝干光秃着,与先前走过的景致很不一样,萧条得很。
他笑了笑,牵着她接着往前走:“去我从前的住处。再往西头走,没多久就到了。”
“夫君住得这样远。”她脱口而出,言毕,方察觉自己说错了话,硬生生补了句:“妾身是说,清净……”
经过长房夫人的院子,站在外头都能瞧见一顶矮塔飞檐高翘,松柏从院落里冒出头来,就算没亲眼见着,猜也晓得里面景色当是不俗的。他则不然,住得偏,四周亦没什么人打理,到底有多不受人重视?
他仿佛并不在意,轻描淡写道:“我区区一个庶子,夫人以为有多光鲜?”
“到底是官家子,再不济也不是常人能比的。”她想尽量弥补自己的口无遮拦。
“诚如夫人所言。”他不否认,很是拓落,“吃穿用度是不愁的,名头上稍逊一些。还不能太拔尖,否则叫人打趴下去,就没有今日了。”
话说得轻松,外人确是极难想见他当时的处境。安然难以置信:“可是夫君这般聪慧,如何藏得住?”
平日里夸他那是奉承是巴结,这回显然不是。他没料到,片刻怔愣,苦笑道:“就是装装糊涂罢了。夫人得庆幸,遇见我时是好时机,要是从前那副模样,只怕你会嫌弃。”
她侧目看他,他戴着玉梁冠,玄色浅绣祥云袍,腰间缠着犀带,就连皂靴边角线都用金的。他如今大权在握,要什么有什么,很难想象也有落魄的时候。
寻常人有什么理由嫌弃他……
安然摇了摇头:“夫君模样好,再不济,去攀高枝也能有出路。”她说着来了兴致,正经八百地替他出谋划策:“依妾身之见,夫君应当先去接近陆首辅的千金,再拜师于陆首辅门下,这样多省事。”
她脑子里想的果然和常人不大一样。谢元桢眯着眼看她:“多谢夫人高看。可惜,我路子没夫人野,相较而言,考科举更容易些。”
安然被他讽刺一顿,吐了吐舌头,不置可否。她不再说话,单是默默地跟着他。
他心如明镜,晓得她那些话都是出于好意。活了这么久,还头一次被女人怜悯,分明是她更可怜些。
夜里微凉,风一刮吹得她直哆嗦。被他攥着的那只手,一直是暖的。
阿竹带着两个小厮在屋内候着,听见外头有人,快步到门口迎接。
两人靠得近,琵琶袖下安然挣了挣,手没抽得开,却落了旁人的眼。安然皮薄,蓦的红了脸。
她随他进了院子,绕过东厢房的座山影壁,拐个弯便将此处简单的布局尽收眼底。这是个一进院落,北边为正卧,背靠着一棵大槐树,正卧前头养着些山茶花,东西各座一间厢房,如此而已。
安然正四下看着,其中一个小厮道:“大公子的屋子早早就腾出来了,就等大人和夫人下榻呢。可管家说,大人执意来这儿歇息,小的几个匆忙收拾了一顿,您瞧瞧,还有哪里不妥,尽管吩咐。”
安然闻言一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早早就腾出来是个什么意思?人还没死,就打算迎新主儿了?都说谢元极是谢恒的心头肉,现在看来,不过如此。行刑前就筹谋如何巴结庶子了,死去的人若是知晓,该多心寒呢。
谢元桢一眼便看出她的心思,存心捉弄她,于是凑近小声提醒:“兄长那儿可比此处华贵多了,夫人娇贵,若是睡不惯……”
她心头骤跳,吞了口唾沫:“怎么会睡不惯呢?妾……妾身以为这儿挺好,真的。”
他很满意,别有深意地说:“那就全依夫人的。”
听他这样说,安然自然松了口气。阿竹反应比她快些,体察到谢元桢的意图,忙帮腔:“是呢,虽说大公子不是在府上去的,可毕竟人刚走,这档子住他的屋子不合适。”
安然迷糊着点点头:“我也这么想的。”随即抬头问:“那……我睡哪里?”
这可把阿竹问住了,这个院子小,独一卧房。卧房旁的两座耳房,一是仓库,一设厨房。坐西朝东那间是书房,对门的叫她占了。
两个姑娘站着干对眼儿,旁边一小厮上前道:“自然是和大人睡,内屋都收拾好了,夫人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