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陆派的人,上回陆远出马,他运气好躲过一劫。如今头各州各府均暗藏卖军火铁器的利益圈,陆派勾结外党已久,他就不信赵东阳能清清白白。
正值扳倒陆远的大好时机,却也避讳急功近利。所幸先借皇帝的指令下巡,一点点削断陆远的势力。
然则相比之下,还有件事迫在眉睫。
为追查陆琮,他曾无意间审视过安然的药方,对照之前她遣人送去太医院的信,字迹竟一般无二。
这两人分明是旧识。
他心细如发,有关安然的蛛丝马迹皆不会放过:“她每日所作所为,事无巨细,一概皆要向我汇报。另外,命探子警醒些,千万莫露了马脚。”
“大人放心,咱们的人是早先安/插/好的,陆大人暂且还分不出敌我。”
上回清查了陆琮的底细,又顺道儿在陆府暗插了内线。若非如此,怎会轻易捕捉到她逃出仪队的消息?
想来眼底转而黯淡。一面担是忧安然的伤势,一面难以克制嫉妒起陆琮。本朝五品以上的医官多半是些糟老头子,偏生陆琮是个例外,谈吐长相皆不俗。前国子监祭酒的外孙,一身的才学,若非仕途有壁垒,势必会在朝堂闯出些名堂。
初见时,安然痴痴望了他许久,她毫不避讳地奉承他生得好看,对此他颇为受用,独不能容忍旁人能有同样的待遇。
过去种种,到底有多少真心,又有多少是虚与委蛇?他分明不只一次告诫她不许欺骗隐瞒,为何她就是不入耳呢?
西山处地域辽阔,林中道路分散繁复,指不定通向何处。再加上夜里昏暗,程颐不明安然去向,只得将人分派出去找。奈何人手不足,成效大打折扣。
锦衣卫四面折返,皆是一无所获。皇帝召他回京,他是护国功臣,屡立战功,这趟又碰上瓦剌,随意寻个由头搪塞,于情于理皇帝都得通融一二。
他便暂且派手下一行押解俘虏先行回朝,自己则请命多留两日。
周遭寥寥几个小城镇,历经两日,可探查的地域逐渐减少。分析地势,近乎毫无悬念的,程颐换乘马车,辗转入了堰棠。
时至晌午,堰棠城下前后排列着有二三十个骑兵,着飞鱼服,配绣春刀,来势汹汹。
锦衣卫例行公事,守门军是见识过的。正要例行搜查,队列前有人从怀里掏出牙牌丢了过去:“忠义侯亲临,还不叫你们统军出来见礼。”
守门军如同接了个烫手山芋,惶惶俯首递上前去:“属下有眼不……不识泰山,还请侯爷恕罪。”
不知不觉追了安然两日,许久未阖眼,程颐在车上闭目养神。掌心覆上腹间伤口。她手下无力,伤口不过一寸,倒也不足为患。只是受过的伤不计其数,唯独这次叫他耿耿于怀。
这些年,他尝遍了人生五味七苦,回头来看,不过尔尔。她在的时候,分明不是这样的。或喜或悲,他更能感受得真切。
他做梦都想不到安然能活过来。怨他也好,恨他也罢,她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若多刺几箭能叫她解气,他甘愿领受。
程颐领着一众人入镇,穿街走巷,随着守门军寻到那夜安然落脚之处。
一眼瞥见院内散落着马草料,他未多作停留,转而快步朝屋内走去。
扑鼻而来一股药味,桌案上的药盅内还留有大半汤药,包扎过的布条散落四周,暗红的血迹触目惊心。床头搁着从马鞍上卸下的一包机/弩/箭,旁边则是她换下的内监冠服。
她比想象中伤得更重些。他慌了神,急切追问:“何时候走的?”
守门统军领自知大祸临头,埋头颤颤巍巍:“禀侯爷,约莫……两日前。”
程颐侧身眼中阴鸷:“本侯一早下令封锁关要,你明知来人可疑,还敢放她出关?”说着一手掐住对方的脖子,三两步将人按在墙上。
他戾气甚重,旁人不敢言声。光顾着想安然,满腔郁闷、愤恨,掌间之力一时难收。那统军屏气瞋目,脸涨得绯红,近乎要毙命之际,外头有人来报:“侯爷,您的马找到了。牵马的人收了佣金,正要把它送回侯府。”
他与步景感情甚笃,此番失而复得,却怎么都欢喜不起来——为了躲他,她不惜撇下步景。她是决意断了前尘,半点机会都不给他了?
程颐闻言心头钝痛,蓦地失神松了手。
统军坠地,捧着脖颈急咳不止。好容易捡回一条命,吓得扑地求饶:“下官苦有难言之隐,所作所为皆受薛秉笔和陆大人的指使,还望侯爷明察。”
不久之前接到线报,陆琮抱病告假几日,原是这个意思。安然负伤,本该走不远,若不是陆琮………时隔多年,他又一次对陆琮起了杀心。
当真想除之而后快!他阖目,气息深沉:“说,人往哪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