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停顿了少时,池子的手都不知该放置于何处,他微微咳嗽了几声,试着用温和一些的语气与晏霞说话。
“我知道你是晏家小姐,平日里享尽万般宠爱,衣食无忧,哪里受过这等苦楚不过,你此番落难,我并无他意,我虽是城郊一个无人问津的贱民乞丐,但也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不能看着你曝尸荒野你如果觉得委屈,就忍耐一下,如今在这里真的不是你耍小姐脾气的地方和时候”
晏霞的轻轻咬住了嘴唇,还是没有回应。池子微微摇头,继续说着。
“你在天上,我在地下,你众星捧月,我受尽冷眼。你生在富庶人家,而我却只能颠沛流离。命运如此,凡夫俗子自然无法与之相抗,但我想说的是,在苦难面前,谁的境遇又有多少区别呢?或许我只有一点强于你,那便是如何看待眼前的难关,因为这是我每日时时刻刻需要面对的境况,你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我却在想着如何可以熬过明天,任何的艰难于我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而你”池子说着,自己的眼圈居然有些隐隐泛红:“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扛过去,否则这一切不都是徒劳吗?”
晏霞的眼眶中又注满了泪水,眼角湿漉漉的,她的眼睛虽然没有睁开,但长而浓密的睫毛却一直在闪动。池子的语言是温柔的,在晏霞的精神世界中,她觉得池子理应对她无理,毕竟仇富之人多如牛毛,对于一个落难的富家小姐而言,不知会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身边这个乞丐的话不无道理,就像以往的习惯一样,晏霞就算理亏,也会有人帮她圆事,至少会帮她找个台阶,体面的走下去。今时今日,她不肯理会池子,并非她听不懂池子言语之中的好意,而是为了那已经成瘾的且无谓的虚荣与自尊。
晏霞闭着眼睛,池子的面容还依稀存留于眼中,这个面容似曾相识,却又记不起来姓甚名谁。她柔弱的问了一句。
“今日是何日?”
“正月十四。”池子微微思索了一下:“我发现你已是第五日了。我想斗胆问一下小姐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
晏霞的落难,王琳也是一知半解,所以池子更是不得而知。王琳曾寄希望于从晏勋的口中窥探一二,但每次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中,见到魂不守舍的晏勋时,她都没有勇气去现身一见,更别说去问晏霞蒙难的始由了,王琳心中的一道坎,正是她最不擅长的说谎。晏霞也缓缓睁开了双眼,目光呆滞的看向屋梁。
“我不想说我只想回家我想我娘想三哥我还没有送父亲最后一程”
或许泪已干涸,晏霞的眼神中不再存有星河闪烁、波光粼粼,眸子中的空洞与迷茫,让池子看得心生怜爱。
“我能理解只不过”池子把余温尚存的汤药端了过来,用安慰的口吻劝解:“先喝了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是吗?”
晏霞之心,绝非金石。虽受尽宠爱,使得她飞扬跋扈,但在此时,一丝一毫的温暖,更是沁如春风。晏霞心中的冰霜好似正在融化,她微微扭过脸来,目光一下子触碰到了池子的眼神,池子的眼中,如此清澈,像一潭见底的春湖,温柔的是波动的春水,坚强的是湖底的磐石。
池子不好意思的闪躲开目光,脸上热热的感觉无处安放。突然此时,晏霞好似一阵揪心之痛,一只手摸向了自己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