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幽谷之中的春光从不因外界的变化而改变,天幕永远像是被水洗过般的干净的澄蓝,丝丝淡若轻烟的云朵浅浅的划过,阳光明媚但不炙烈,连间或吹过的风都是温柔撩人的,一切都恰到好处,没有半点不妥。
桃小别坐在一处铺满绿茵的小山坡上,她手里捏着一根草茎,有一下没一下的撕扯着,而她的目光却落向遥远的远方,久久不肯收回。
一双白色布履踏草而来,来人身形高大却步伐极轻,甚至没有踩弯满地小草稚嫩的腰肢。桃小别机警的转头一看,却见是自家师傅束发轻扬,白衣飘然缓步而来的模样。
桃小别对着求离笑得眉眼弯弯,她指着远处朦胧的远山和黛蓝色的天际说:“师傅,你瞧多美的风光啊!无限美景果然只在远方啊!”
求离迎风而行,他的衣袍被风儿拉扯着飞扬,他停在桃小别的身侧,就那般站着,任凭黑发飘扬,衣衫翻飞,坐在地上的桃小别抬头看着师傅,觉得师傅仿佛立刻就要乘风飞去一般。她赶紧一把拉住师傅翻飞的衣角,有些焦急的说:“师傅你坐啊,坐啊!”
求离低头看了看桃小别,突然就笑了,说:“你这个样子仿若是孩提时候,个子还没有蒜苗高,却偏要跌跌撞撞的跟着我,够不到我的手就拉扯着我的一片衣角,最喜欢说师傅坐啊坐啊……等我坐下来你就可以爬到我腿上了……”
桃小别窃窃的笑:“师傅最是疼爱别儿,别儿也最喜欢师傅!”
“当真?”求离笑着问“那你的娘亲呢?别儿把她摆放何处啊?”
桃小别歪着头想了想才说:“娘亲自然也是极疼爱我的,但别儿有时候会有些怕她,她看着我的目光,有时疼爱,有时悲悯,有时又严厉之极。而且……娘亲总也不让我出这春庭幽谷,千百年来我就在这隅境地之中,我熟悉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朵花甚至每一颗小石子儿,我早就厌烦了这种熟悉,我想去看看师傅说的那些远方和异地,我想要知道天地间的一切,而不是永远困守在这春庭幽谷之中……”
求离点了点头:“你这样跳脱的性子能忍到现在已经让为师另眼相看了。”
桃小别不好意思说挠挠头:“不敢隐瞒师傅,我是早就忍不住了,但这春庭幽谷里的结界全都由师傅一手所为,我尝试了无数次,没有一次能弄得开,不然我早就…嘿嘿……”
求离无奈的摇摇头,说:“为师要是连你这样的小妖都对付不了还有何颜面被尊称一声上神?”
桃小别狗腿的连连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看她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求离忽然正色道:“你也休要在这里呆坐了,去和天歌好好准备一番,今夜就同你大师兄一同前去妖王葆荼迩的星月洞府将那无声草取回来吧,待你办好此事,以后你想偶尔外出游历,也不是没得商量。”
“果然?”桃小别双手一撑跳将起来,见师傅微微点头又不放心的凑过头去紧贴在师傅的肩膀上再问:“当真?”求离只得又点了点头,这下桃小别疯了,绕着师傅前后左右的转圈跳跃,嘴里一迭连声的问:“果然?当真?当真?果然……”
求离上神哭笑不得,他负手站在漫天的余晖中,一袭白衣随着桃小别的奔跑和旋转而飘摆,他高大的身躯旁跳跃着一个苗条灵动的影子,师徒二人就这般在那日那时定格为春庭幽谷中最温馨的画面。
而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的之遥夫人面上也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她身旁的露久看了看她的神色轻声问道:“夫人真的要让小姐去闯妖王的星月洞府?”
之遥夫人并未收回目光,说:“求离说得对,孩子长大了,是该让她出去看看了……”
“可是……”露久姑姑担忧的说。
“没什么可是!”之遥夫人收回目光坚定的看着露久,一双眼睛里满是锐利“该来的总会来的!何况不是还有我们几个老骨头在吗?”她迈步往前走了几步,身段娇美而姿态优雅,她停下步子转过身对着露久笑了,那笑容灿烂而和煦,但她说出来的话却冰冷刺骨“春庭幽谷只是别儿息憩的小窝,我才是那座挡在她面前替她遮风挡雨的大山,若有人想伤我别儿,只能踩着我的骨头渣子过去!”
露久姑姑垂目躬身:“老奴也必将粉身碎骨护小姐周全!”
而另一边,仙界的八神也开始了他们对九目天珠天眼闭合一事的查探。
天凌上神、张戈上神、托别姬上神和陆耀上神来到了魔界所处的万源地心。
这里触目所及仍旧是一片肃穆的黑,参杂着几抹冷清的白,永不止息的罡风四处回旋,黑色的山峦沉寂苍凉,寸草不生的砂地冰冷坚硬,四神从天而降,打破了这片黑色土地上的寂静。
张戈上神甫一落地就伸出右手凌空虚抓出两柄擂鼓银锤,银锤耀眼而硕大,却被张戈轻松提在手中,只听他粗声粗气的对其余三神说:“大家还是小心为妙,把兵器都拿出来吧,这可是魔界,别让雷龠暗算了我等。”
托别姬娇然一笑:“张戈上神速来粗枝大叶,何以变得这般谨慎了?难道那雷龠的威名让你也生出几分忌惮了?”
张戈大锤一扬道:“我这叫小心使得万年船!”
天凌上神袖袍一甩当先迈步向前,一边走一边说道:“魔君雷龠在堕入魔道前也是一位天资骄纵的上神,我犹记得他的大度和慨然,相信他即便要打斗也会面对面的与我等交手,而非暗中偷袭,何况我等此番前来只是查探一下魔界的状况,并非要与他作对,所以不用那么紧张。”
陆耀上神颔首道:“天凌所言极是,我们就去雷龠的绝上神殿内看看便好,就莫要多生事端了。”
张戈上神一脸的不满,只听他对天凌嘟哝道:“一个对妻儿可以做出那种事情的狂人你居然还提他曾在上神之位时的气度,我………”
天凌抬手止住张戈的话头看向地面,四神突然发现地面的砂石全都轻轻的滑动起来,像流淌的水般从他们的脚掌旁流走,整个地面都在细微的颤动。
“不好,是飞砂困龙阵,他想困住我等!”天凌话音刚落即纵身跃起,然后凌空一掌向地面击去,一团银色的光芒以天凌的掌心为中心向外层层扩散,一时间飞沙走石天旋地转;其余三神见状也纷纷凌空挥掌,银色的光团一时大盛,突然爆发出一股蓬勃浩然之力将地面刚刚凝固成一团的砂石尽数震散,天地又恢复了万籁俱静的模样,四神站立在这片黑色的土地上,他们连一个魔灵都未瞧见,就不得不集四人之力对抗了一次险象环生的法阵。
张戈大怒,对天凌道:“你还说他不会偷袭,这么毒辣的阵法都用上了,幸好发现得早,这飞砂困龙阵连真龙都困得住,看来雷龠老儿是非要逼我们与他一战了!”
陆耀拍了拍肩上的灰尘,说:“他只是吓吓我等,飞砂困龙阵何其磅礴,布置起来十分伤神,他只是弄了个残阵,让我等自乱阵脚而已。”
托别姬捂嘴轻笑道:“难道雷龠是不喜欢张戈刚刚说的那番话?”
张戈一时语塞,正待辩驳突然凭空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尔等既为仙神何故闯我魔界之万源地心?若想天地平和不生战乱,且速离去吧!”男声隆隆作响,旷远悠长,话语结束还有嗡嗡的回想如雷贯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