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嫣儿偷偷望向母亲,只见娘一幅淡漠的神态,就知道没戏。她做了个鬼脸,无奈道:“算了吧,远一些的地方,娘都不让我出门,更别说去姑苏了。”
“别怕。有我担着,谁敢伤你?”夫差豪气地说道。
“自然了,有太子陪同,哪里会不放心的?只是嫣儿年纪小,礼数上恐有不周之处,坏了规矩不说,连累殿下名声,实在担待不起的。”珉夫人说得慢悠悠地,言辞中却不容半分余地。看样子,她是不赞同季嫣儿远赴姑苏王城的。
季嫣儿被母亲泼冷水,嘟着嘴满不情愿道:“又是这一套说辞!我都十五了,到哪儿都要管着。”
珉夫人严厉地盯着,不容她放肆。事关季府身家性命,她不能不狠下心肠拒绝。
“嫣儿啊,你还小,往后啊,有的是时机,不要不高兴啦,来来来,陪祖父喝一杯!”季札又出来当好人,哄着满满好奇心的小孙女。在季札极力劝说下,季嫣儿心情才又好起来,一家人的兴致也重新高涨。
夫差在季札公子府逗留数日,他不摆太子架势,亲切随和,与季府上下相处极好。原本想启程回姑苏,恰在此时,公子府迎来喜事,季诚将迎娶绫鸿姑娘。季札一家,极力挽留夫差,参加他们的婚礼。夫差虽十分想念身在姑苏的季子,迫切地想回到王都见她。但姑苏与延陵这两座城池相隔遥远,族亲之间往来寥寥,此番自己能来也是公务使然。能见证季诚的亲事,纯属机缘巧合。考虑到公子府就季诚一个孙儿,错过将予不复。于情于礼,他也该参加。因此,夫差按捺着对季子的思念,继续留在延陵,待季诚的婚事举办完毕,再行启程。
季府装点张灯结彩自不必说了,合府上下喜气洋洋。季诚出城迎接新娘,夫差饶有兴趣地跟随在旁。因着太子这随心所为,公子季礼担心途中忙乱中出岔,特意陪同随行,为夫差讲解礼仪风俗。
新娘迎接得很顺利,鼓乐手吹打敲击,十分热闹。回城时途经东南角,只见城墙临河而筑,壕沟深且宽,目测其长绵延十余里。夫差望着辽阔的城池,面色凝重,双目似有所思。随行的季礼察觉夫差意图,暗觉不妙,他强装镇定,笑言道:“延陵虽好,但比起姑苏王城,差得远了。”
“昔日叔公不满父王刺杀王僚,立誓‘终不入吴’,且在封地掘河而筑,城三重,取名‘淹城’,以示其终身不入吴之志,真不愧得‘贤公子’美名。”夫差凝眸望着城楼,喃喃自语道。
“事过境迁,个中纠葛,礼叔本不愿多嘴。既然殿下提及,礼就好好述讲一番,”季礼知道太子顾虑,直截了当说道:“昔年寿梦王更改传位祖制,采‘兄终弟及,诸子传位’之制,以此使父亲登上王位,然父亲始终无意于权杖。先王余昧传位于子僚时,父亲便隐觉不安,只是碍于情面,故未曾言说。后来阖闾王,使派专诸刺王僚,以致族亲喋血。父亲得知消息后,十分悲痛。”
夫差静听公子礼细述,季礼望着他,意味深长地说:“若寻常人家,按辈份,王僚是我的堂兄,而殿下也是我的‘贤侄’。抛开权势地位,咱们都是一家人。所以,为争权夺位,死了宗族亲人,不管是王僚亦或是别的族亲,父亲皆会痛心。”
季礼停顿了下,似在回忆往事:“至于父亲掘‘淹城’明志,不过是一时置气。事情过后,父亲屡次提起,若当年余昧王依制传位于阖闾王,就不会发生族人血溅鱼肠,断送性命之事。王族的这些亲人,皆能平安立于世。他每每思及至此,叹惜不已,特意嘱咐我们远离王权,修身养性,不要执着于权力之争。”
夫差听出季礼话中之意,显然,他想借夫差之口传递季札后人无意于王位的态度,以打消吴王阖闾的顾虑。季诚匆匆忙忙成亲,公子府对他这位太子礼遇有加,且在府里绝口不提跟权谋有关的事情,无一不显示出他们的谨慎。连日来的种种,夫差心里十分清楚,季札及其后人,只不过想保一世平安而已。想到宗亲之间,艰难晦涩地彼此揣度,夫差不禁感到有些悲哀。正如季礼所说,若他们是普通老姓家的后人,想必是兄友弟恭,其乐融融,必要时还能相互扶持。
季礼的一番话,想来是深思熟虑过后。望着他恪守礼制而又谨言慎行,夫差决意不再纠结于此,他展露笑意道:“过去那么久了,谈它作甚?今日诚弟大喜,咱们不谈这些了然无趣的事情。”
夫差的神情变化,季礼看在眼里,稍稍心安,便也玩笑道:“亲队走远了,咱们要加紧跟上,否则赶不上他们的拜堂礼了。”
“驾。”二人扬鞭策马,直追迎亲队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