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林宴后便开始封官,前三甲均是入了翰林院,而我,成为了翰林院的一名编修,之前备考用的小宅子便成了我常住的地方。
悦然一直很忙,近来是多事之秋,东边突然爆发的水灾,西边大大小小的骚动,北方局势隐约的紧张,她向来是个勤于政事的人,如此,除了在上朝的时候能见到她,更多时候我是待在翰林院中度过。
朝堂变幻,有的面孔我在三年前便已见过,那时我住在公主府亦或宫中,悦然将我瞒的很好,可朝中的一些老臣应当是识得我的,比如谢哲,我第一次上朝受封的时候,不同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有一道特别强烈,直教我不能忽视,最后我无法,便朝他略微一笑,谢哲平静的面容下我感受到了涌动的怒火,我知道他的愤怒,兜兜转转,终是我,悦然终是为了我放弃了他,换作是我,我也会愤怒,可他的这番愤怒,在那时的我看来,同情,却也不见得有多在意。
翰林院的一群读书人,多是意气风发之辈,此榜的状元何东生在富贵之家,祖上三代都是京城当官的,为人很是大方,翰林院的事做完后便经常邀人去酒楼喝酒,他人缘很好,大方又豁达的人到哪里都很讨喜,文人在的地方,有酒,有心情,就容易出锦绣文章,我喜欢的安静是山水风景,我喜欢的热闹似这般,聚在一块,一同喝酒聊天,好话混话都来上一遭,喝了一杯酒便算作是朋友,全然不需要想以后的事。
那段日子,我时常喝醉了酒沿着满街的月色摸回家,偶尔几次同僚乘着马车路过我身边时,邀我共乘,我摇头拒绝,他们便不再提起。倒是何东挺乐意和我一同走路回家,一是顺路,二来他说我太瘦弱了,弱不禁风的模样怕大晚上走在街上被风吹走了,或者哪个不开眼的当成小娘子给绑架走了,他总是一副揶揄的样子,又确实像是关心你。
我们这两个人,喝了酒便在街头一路称兄道弟,三言两语你来我往互相嘲讽对方。
我的院落向来冷清,何东总说要我找个下人才好,不然大晚上回家,门口连口灯笼也没有,我也不嫌黑的慌,何东说我不怕他还怕有鬼呢,我啐了他一口,心里却有些发毛了,他不提还好,一说我心里就有点打鼓了,心里开始盘算着要不要找个人守着宅子,那几日我进门前总要将门口的两盏灯笼点亮,然后提着灯笼一溜烟地将屋里的灯火全都点亮,灯亮了,里里外外总是我一人,后来过了一阵子,竟也习惯了,找人守宅子的事便也耽搁了下来。
这日我回家,离了十几米远我便看到宅子前的灯笼亮了,何东见了,还奇怪说我什么时侯家里竟多了人,非要跟进去看看,我突然意识到里面来的人是谁,说什么也不让他进,这下子何东更是兴奋的眼睛都快冒光了,说了肯定金屋藏娇才不让他进,我无语望天,踹了他一脚,指着我这小宅子痛心道:“你瞧瞧我这小破宅藏的了娇么?”
“那可不一定哦,谢兄你长的还不错,凭着这皮相勾搭个少不更事的小娘子不成什么问题,而且在翰林院,前途一片光明,这宅子小是小了点,破是破了点……”,何东这厮笑的猥琐,“说明人家小娘子不嫌弃你穷啊谢兄,这等弟妹可哪里找,苟富贵……”
我听他弟妹都叫上了,脸黑了黑,“你闭嘴!”
何东嘿嘿一笑,忽看到门打开,出来个人,我和他一起看去,只见师叔一身朝服,一派淡定,何东愣了愣,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师叔,忽有些结巴,拱手行礼,“下……下官何东,见过公叔大人!”
师叔嗯了一声,倚着门,看着我,“回家了。”
何东偏过头看了我一眼,一言难尽。
我心里掠过一丝失望,怒骂老狐狸假正经,面上露出一抹得体的微笑,“公叔大人好。”
师叔眉毛一挑,抛了个媚眼,“呦,小元元这般客气了?”
老狐狸这语气像极了青楼门口拉客的姑娘,我倒是习惯了,可何东哪受的了这刺激,衣冠楚楚风流倜傥正气凛然堪为表率的公叔大人,居然露出如此小女儿的一面,这,这是怎样的神仙感情,我已经能想象出这厮的脑补出了一场怎样的大戏,因为何东这厮不仅脸红了,还有一丝像发现了什么大事一般压也压不住的兴奋。
我捏紧了拳头,眉毛快拧成结,这老狐狸故意的,肯定故意的。
何东将拳头往嘴唇上虚虚一顶,咳了一声,故作压抑的声音,“咳,看来公叔大人与谢兄还有事要聊,下官这就不打扰了,不打扰了。”
这下子,我拉都拉不住他,这厮甩了我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我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放弃了解释的欲望,看着靠着门一脸看戏的师叔,扯了下嘴角,走上前,大眼瞪小眼与他对视了一番,在师叔愈发得意的眼神中,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他的下巴,笑的猥琐,“小娘子,给爷乐一个?”
师叔的笑僵住了,我的笑还没得极扩大也僵住了,师叔的笑僵住是没想到我的骚操作,我的笑僵住是因为看到一个人出现在门口,而我现在的姿势可以说,非常不雅观。
好在我反应够快,及时将猥琐的笑容换成了一脸嫌弃,迅速缩回手指,在衣服上擦了擦,并泼了对方一盆脏水,“师叔,你多少天没洗脸了,这么油?”
师叔一脸震惊,显然是没想到几日不见,我这瞎扯淡的功夫是愈发见长了,师叔委屈至极,假哭还哭出了戏腔来,“陛下!臣冤枉呐~”
“朕都瞧见了。”。
师叔更是委屈,“瞧瞧这是个什么事啊,我这从议政殿出来,连官服都没脱,就被陛下拉着来看你这小没良心的,还帮你挡了个人回去,你还当着陛下面冤枉我。”
我冷笑,“哦,等明日满朝堂都传着我和你的闲话的时候,我是不是还得提着大礼亲自上师叔府中道谢?”
师叔噎了一下,而后理直气壮道:“大礼就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