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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墨云压境,雷声轰鸣,巨大的声响震撼着整个长安城。
紫红色的光芒闪耀在空中,墨云之下,只见得到那空中间断间续的火光。
春雷炸惊。
狂风四处呼啸,冲撞着万物。
长安城的各坊各街,皆无人欢闹。
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同寻常的冷静,带着肃穆。
预兆着一场变故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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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义从未想过,面前之人,原来早就苍老,嶙峋身子,旧疾缠身,却还是硬撑过来几十年。
眼神飘忽,一晃神,好似有边关的清风划过。
刘义想不清楚,当年的张勋阳,究竟是何等的英姿飒爽。
一人一马,一人一枪,扛着大端山河。
张勋阳努力想要起身,却无奈自己无力为之。
张勋阳口中微弱的说道:“皇上......咳咳......”
刘义看着这般的张勋阳,有些不敢相信,怎么才区区几月竟然会让一个大活人变得如此憔悴,就像是被硬生生的夺去了灵魂和生气。
刘义嘴中苦涩,像是说不出话来,他伸手按住想要起身的张勋阳,轻声道:“穆忠,不用起身。”
张勋阳嘴唇没了红润的颜色,干瘪好似好几天没喝水的老头儿。
他苦笑道:“这不是失了礼数?”
刘义怎知这个时候张勋阳还会说这种玩笑话,他不禁的笑道:“你这几十年,还计较这些?”
“穆忠,你可要好生养病,这大端朝,可还要靠你呢!”刘义看着张勋阳,不知为何眼中就像迷了沙子。
他努力的想要看的清楚,看清楚张勋阳的所有。
可是眼前还是模模糊糊的,还是看的不清楚。
张勋阳咳嗽几声,道:“皇上怕不是在折煞我?大端朝是你的大端朝,我,也是你的臣子。”
“穆忠......是朕没用。”刘义叹气道。
这场改制,太苦。
连张勋阳都如此了。
刘义不知道自己当初陪着张勋阳任性的选择是对与错,但是看着面前的张勋阳,刘义有些后悔。
盛世大端,太遥远了。
远得让刘义看不见那是何光景。
远得让刘义觉得自己会失去一切。
而现在,张勋阳就在他的面前这般的憔悴。
岁月催人老,为何他刘义却一直身体健硕?
是他承受了太多,为他承受了太多。
张勋阳看着自责的刘义,他知道刘义想着什么。
知己可知心。
张勋阳此生便只想让刘义成为千古之君,成为盛世大端的君主,名留青史的大端皇帝。
“陛下!不可如此说!”张勋阳见到刘义自己自责,对刘义道。
刘义看着张勋阳,那双眼眸依旧是神采奕奕,可是在那瘦黄的脸上,却是那么的突兀,那么的不自在。
刘义道:“穆忠,你也不必劝我,我本就无用。世家大族朝堂上暗中勾结,为虎生威,我却只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还不窝囊吗?不无用吗?”
“陛下......也不容易啊。天下人,又几人能够随心所欲呢?”
张勋阳想要伸手碰碰刘义,却抬起手没了力气。
他的心里一沉。
乘着刘义没有发觉他的动作,把手默默的收了回来。
张勋阳努力地表现出自己很是精神,他还有干劲,还可以陪着刘义走下去,一起带着大端走下去。
可是他感受得到,自己已经没有那个命了。
他没有时间了。
老天要收走他的残命。
就连自己那想要看着盛世大端的机会也不会给他。
是报应吗?
是战场上杀敌的报应吗?
自己的手中沾着太多人的鲜血,所以不会有长寿之命吗?
张勋阳想着,想着那些嘀咕在脑子里的高僧的话语。
年少轻狂的他不会去理会,尽管一个劲的赶走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木鱼脑袋,继续自己的征战杀伐。
为了大端的征战杀伐。
可是在生命尽头的时候,张勋阳仿佛记起来那些话语。
一字一句是那么清晰,一字一句击打着他的心。
“穆忠,别多说了,你可要好起来!”刘义对张勋阳说道。
他不想对张勋阳说朝上的事,他不想张勋阳费心,他只想他好起来,好起来就行。
刘义紧握着拳头,他咬着牙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人都说皇帝无情,不可让情愫表现在面上。
可是刘义做不到。
至少在张勋阳面前他做不到。
当年生死相随,君为我射箭战天下,现如今病老床榻。
刘义只想张勋阳挺过去,好起来。
他也不去奢求什么千古之君,盛世大端。
他不想一个人坐在那个位子上。
一个人坐在那个冰冷无情的位子上,还要多少年?
看着当初的人一个个离去,张勋阳这个陪伴自己最久的人,难道也要走了吗?
刘义不想!
都说皇帝一命号天下。
现在他刘义这个大端皇帝陛下只想让张勋阳活下来。
足以。
“陛下,老臣怕是要违抗君命了。”张勋阳看着刘义,苦笑着说道。
刘义怎知张勋阳会说出此番话,他心里在咆哮,不会!
他大声对张勋阳道:“你......你敢!”
张勋阳知道刘义舍不得,他又怎么舍得呢?!
可是谁又能真正的由了自己的心。
生死面前,即使是如何位高权重的人,都像是蜉蝣般脆弱不堪。
张勋阳气息微弱,说话声极小,他艰难的从嘴里发出声音,道:“老臣,怕是要先走一步了。”
刘义深吸一口气,他摇头,对张勋阳笑说道:“穆忠,莫说胡话!”
张勋阳笑着看向刘义,眼前出现了那个一身麒麟袍的持剑少年,那样的英气迸发。
微风夹着边关的青草气息吹拂,张勋阳深吸一口气,好似自己又是那个策马边关的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