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钰用手撑着下颚，嘴里酒气吐出：“可是我也有想要做的事，想要守护的人。我也想要振臂一挥，坚守大端。”

“太子哥哥做自己……就好。”

刘钰笑，摇头说道：“多少人说让我不要成为自己，子洛你却要我做自己。我也想做自己，但我首先要做好大端的储君，还有未来的君王。”

刘祯不语。

“这一切都好快，可是也不算太快。张太傅说过的盛世大端，父皇心中的盛世大端，林大人渴望的盛世大端，还有无数人心中的盛世大端。其实我也有我想要的盛世大端。子洛，我不想因为自己身体里流淌着世家的血液，就屈服在世家面前。”

“我不想……变得冷漠无情。”

刘钰是个温柔的人，即使他身上没有贴着“温柔”二字。但是他的一举一动，他的言行举止，都会让你感到温柔。

他是裹着肃穆庄严的黑红麒麟贵胄衣裳的温柔君子。一身拒人的高贵装束，却在一开口之际，就让你如沐春风。

“子洛啊，我真的很羡慕你啊。”

刘祯看着空荡的酒杯，小声呢喃道：“我们不都是一样的人吗？”

·

林冼坐在这仙宵阁内，如今倒是清闲不少。

白询随着孟子期去了西南，这些年来仙宵阁被白家他人经营。

林冼看着那空荡宽敞的大台之上，只有盈盈身姿走来走去的侍女。

那些年笑谈天下的少年郎们，都不再了。

长安城，仙宵阁，再无当年胜景。

“林大人睹物思人？”

林冼回过神来，道：“倒是想到当年了。”

王婕盯着林冼，这个白衣胜雪的林大人，还真是在这长安城中的一股清流。

王婕问道：“林大人难道不惊奇我为何要约您一聚吗？”

这王婕确实使了个小机灵，让这小孩儿去给林冼送消息。

林冼当日回到京城被人一撞，手中硬生生被塞进来一张纸条。

他也不知道这是福是祸，但还是默默地收起来。

对于王婕的邀请，林冼确实有些想不清楚究竟有何目的。不过对于这位传言中王家最受宠爱的四女，李子继的结发妻子，林冼还是想要一见。

“王姑娘必然不会只是想要见见面。”

王婕道：“专门在这仙宵阁中与林大人见面。我十分有幸可以和当年为名请命的林大人一会。”

林冼看着王婕：“……”

侍女悠悠而来，给桌上放上酒，便退身而去。

“大人还信叔拓吗？”

林冼看向王婕，王婕努力想要捕捉到林冼面上的所有。

“为何不信？又为何要信？他是李子继，是你王家之人。”林冼道，“而我，现如今只不过是个江南王的老师罢了。”

王婕笑，拿起酒倒入自己杯中，随即伸手想要给林冼倒酒。

林冼抬手阻止，“不用。”

王婕不明：“为何？”

“王姑娘现如今的身份，不应该和我这人见面的。”

王婕执意给林冼杯中斟满酒，笑道：“那林大人为何要来见我？”

林冼心里还是迈不过去，他道：“……叔拓，可好？”

王婕笑，这林冼啊，何必如此啊。

“叔拓甚好，倒是相思之情无处发，只能把那满肚相思说与我听，倒是传不到他真正想要诉衷肠的那人心中。”

林冼浅浅一笑，叹道：“这人啊……”

“林大人信他吧，他……不容易。”王婕说道，多么想要说出心中之话。

李子继在朝中，多少人真心，多少人假意。

他这三年来，在长安内又有多少人能够倾诉衷肠？

他是改制的叛徒，是攀附名利之辈。

刘义为了布这场局，在朝上多对李子继冷漠。王家人看不起李子继，在朝上也多不为其说话。

那些和李子继交好的大臣，又有多少人是真心？只不过看上了李子继这兵部尚书和王家女婿的身份，企图自我安稳。

可是这些年来，朝中大事皆由王家一派把持，刘义身体每况愈下，和这些世家大族的斗争也力不足心。

李子继一个人，在这暗潮汹涌的朝堂上，如夜色中潜行。

若是这最好之友林冼都不信李子继，这李子继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为了谁？

“这不是我们可以选择的道路。”

王婕美目含泪。

她今日是一袭男装，束发起来倒是个纤瘦的公子哥模样。

王婕问：“林大人，看得透吗？”

林冼温声道：“无甚看不看透，不过是为了盛世大端，何故非要看清一切？！”

当年的林冼想要看明白一切，想要把一切都看透。他是不愿意浑浑噩噩向前之人，现如今却只有那前进的目标了。

他林冼确实变了，三十岁的林冼终将不会再是个什么都要去争着看透的林冼。

只有那盛世大端还依旧照亮着他他前进的脚步。

一步一步向长安，一步一步想着盛世大端。

“大人如今……哎，叔拓还曾担心呢。”

王婕自斟自酌已是好几杯酒下了肚，林冼倒是一滴不沾，端坐着。

林冼看着这么喝酒的王婕，道：“王姑娘莫要醉了。”

王婕笑，又是一杯酒，道：“醉了又何妨？倒是可以说说真心话。不用那么一直带着虚伪的面具活着。多好啊。”

林冼看着杯中酒，这解忧之物，又怎能真的解忧？

林冼道：“终会酒醒，何必贪图一时忘却忧愁。”

“亦之。”王婕轻声说道。

林冼蹙眉看向王婕，不知王婕忽的唤他的字作甚。

王婕一笑，“王家最不喜不按他们规矩来的人。林大人，可要好生照顾好自己啊。”

林冼：“……”

“叔拓说过，极目天涯，几度东风，几度飞花。林大人，祝君心愿所得，心愿所成。”

王婕笑得直起背，靠在梨花木的雕花椅上面，脸上红扑扑似染了胭脂。

“多谢。”林冼道，“叔拓，甚是荣幸得王姑娘倾心。”

王婕炸毛，高声道：“什么我倾心他啊？！是他倾心于我！”

“林大人可有心悦之人啊？”

王婕眯着笑意看着林冼。

林冼心中一触，垂了眸子。

王婕看着林冼这模样，心里美滋滋的，真没料到这林冼这般不染凡尘的人物，还有心上之人。

王婕道：“看来还真有啊！”

林冼抬眸看向王婕，有些惊异。

王婕挥挥手，心里觉得林冼肯定是害羞，道：“不用这样惊讶。这啊，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哈哈哈。”

林冼：“……”

“哈哈哈。叔拓肯定也会惊讶的！”王婕笑得有些不符合这大家闺秀的身份，她心里甚是兴奋，想着李子继那不可置信的模样，王婕可是能够在这李子继面前狂拽好些日子，毕竟还有他不知道的王婕知道的林冼的事情。

哈哈哈，王婕心里觉得这一趟来的真值！

王婕趴在桌上，笑得比自己和李子继大婚当日嘴都翘的高，她对林冼说道：“放心，我只会给叔拓一个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