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轲,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我向他凑近了些,却并没有听到他最后仿若呓语的那句话。
只因再看他的时候,他面上原本的怀念和惨淡早已消失无踪,竟像是那种情绪从未曾出现过一般,他那常常是冰冷严肃的脸上如今竟是全然的笑意,他淡声道:“我是说,明日便是你的生辰了,虽说是每一千年就庆祝一次的,可今日难得有如此华殇佳酿,实在合该大醉一场的。”
“是啊,虽说这生辰一千年便庆祝一次,可这华殇却并非日日都有,一千年前业火红莲花瓣掉落数瓣也不过是这数十万年中的唯一一次,锦夜沙华的花瓣则更为稀有,这一坛华殇闻之品之都是上等佳品,只是美则美矣,这数十万年也不过这一坛美酒,实在可惜。”我捧着那一小坛华殇起身,鼻尖萦绕着这满庭的曼珠沙华和红莲的香气,混杂着华殇的甘冽芬芳的酒香,轻轻一嗅便能令人心醉神迷。
许是因为这佳酿太过甘甜也太过浓冽,昨日与阿轲饮酒畅谈竟不知何时竟醉倒了,今日醒来之时便已是过午,虽说因为这华殇乃是好酒,故而并不头痛,可到底宿醉过,便越发困顿,方才醒来不久便又沉沉地坠入了梦乡,本想着小憩一会儿,便起床梳妆准备,却怎地一醒来便已是到了人间,这实在是令我费解。
“莲姬?莲姬?”
我一抬眼,眼中所见却并不是昨日重莲宫琉璃瓦上与阿轲共赏的那片缀满了星子、如同藏蓝的锦缎般的夜空,也不见阿轲那张时常是冷厉严肃的面孔上却总是对我露出的会心的、温暖的笑容,只见泠鸢带着探究和询问的眼神,还有眼前一切与重莲宫中并不相似的陈设,才想起来,自己确是是在人间,这里没有阿轲,有的是仍在外面等候着我的笙和。
不知为何,本来满心欢喜的心情,顿时就失落了一般,是因为不习惯没有阿轲的陪伴吗?明明已经不是几万岁的小孩子了,却仍旧留恋着阿轲的照顾吗?明明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次的生辰,却仍旧期待着阿轲可以站在我的身旁,用那种温柔的眼神注视着我吗?
我微微垂首静默片刻,半晌才复又看向镜中的自己,不由觉得自己实在好笑,阿轲已经在我身边数十万载了,如今不过才是片刻未见罢了,与阿轲分明是日日都能相见的,不过片刻又何必如此想念。
而笙和却是久在仙界,久居天宫,只因他是天上的皇子,又怎能无事便常常前来冥界看我,听说天族的规矩十分严苛,不仅是天族的皇子,便是寻常的小仙下凡,也是要得到天帝的指派和批准的,本以为此番生辰还不知能否前来冥界赴宴的笙和,居然早就特意在凡间准备了这一切,如此以来便更加不易,此时我又岂能辜负了笙和的一番心意?
于是我看着镜中被泠鸢精心修饰过的自己浅浅地笑了,已经打点妥当了,就莫要再让笙和多等了吧。
我起身看向泠鸢,笑道:“你的手艺,不仅十万多年来一直都没有变过,而且还总是能琢磨出一些新的花样、发式出来,有你为我梳妆束发,我自然是没有什么可挑剔的,说起来我倒真是幸运,还好有你,泠鸢。”
听我说完话,泠鸢不知为何微微垂下了头去,若非仔细去看,根本注意不到她面上笼罩的浅浅的落寞、感伤,可片刻之前,她便温婉恬静地笑着抬头,与我道:“女君向来都是如此,从不把我们这些下人当做下人,明明是那么高贵的身份,却从来没有过什么时候是盛气凌人的,若当真计较起来,幸运的可不知道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