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洵却说：“我得想想吧。”

他话一出，高祁不敢多话，且硬生生将“我老爸怕我住不惯宿舍，想给我在武汉买套房，但是我嫌没必要给拒绝了”这话憋着没提——

他之前可不屑，想着活要只靠自己不靠爹，但要是肖洵一声令下，他甘愿打自己的脸，求他爸来套地段好的。

“你有这个想法，是因为我跟你提过，和高中舍友关系都不太好的原因吗？”肖洵已经拉着高祁的袖口，朝收银台方向，边走边低声问，“以前我坏毛病挺多的，还不爱搭理别人，现在好很多了，住的寝室也挺融洽，你不用担心我。”

高祁一听，便浑然不是滋味。

有些事肖洵没主动提，但他从李钟郴那儿听来了些，所以或多或少，他知道肖洵似乎有点回避型社交障碍。

他甚至没来得及答复什么，肖洵自言自语：“以前我都不敢想，会有一天站在你的身边，会有一天和你牵手，甚至是被你捧着脸小小亲一口，我特满足，高中你们班的人都说你人好，集训前有人被偷了几千块的学费，你当天就帮他垫上了。”

“还有好多，我还知道你替咱们学校附初的小学弟出过头，他老被咱们高中部好些人敲诈勒索来着。”

“我就想着，我太差劲了，人际关系老处理不好，不知道要怎么样跟人相处才是对的，从小到大除了我哥带我跟他朋友玩，也只剩下镜姐死缠烂打说要跟我做朋友，还是因为我认识小乔哥的缘故。”

“如果……我性格好一点，勇敢一点，肯定能早点跟你认识了。”

“其实现在有时候想，我都不知道我有什么能让你喜欢的。”

说出这席话时，肖洵不曾看着他，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真挚纯粹。

于他分明是刻入骨髓的感觉。

要不是这场地不合适，他只想狠狠抱住对方，告诉他，你很好，你特别好，反而是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高祁只轻揉了下他的后脑勺，柔声道：“肖洵，还记得高中那会儿吗？等下咱们坐公交回学校吧。”

飞蛾在幽亮的路灯下扑朔，商圈灯光迷离、渐渐远去，乘客不多的夜703路公车上，高祁和肖洵坐在后排，一人半边耳机，是高祁的歌单，正播放着Eason的《七百年后》——

“你那太空舱/能够发出金色的光/我废置一方/抬头便会为你守望…”

“送你破黑胶/廉价发出歌声依稀/送你破灯泡/便宜地照亮你天地…”

“漆黑的星体花叶树木无从留下/你会在流泪吗…”

“老地方抱着一起安睡/七百年潮流里建筑统统破碎/七百年随年岁记忆老去/仍然有你的忠心爱侣…”

城市道路平坦，路上近乎没有颠簸。

车身玻璃外是一座初见不久的陌生城市，可身边的人，却在故城不知不觉陪伴了彼此乘过无数次的公车。

音乐播完，要切换至下一首歌。

肖洵始终盯着高祁手机屏幕上的歌词，从高祁的角度，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却听到肖洵轻声问：“我可以再听一遍这首歌吗？”

高祁回答他：“当然可以。”

《七百年后》的前奏再次响起，接着是Eason的极具穿透力的嗓音，渐入佳境。甚至没到高潮部分，仅是开头没几句的那声‘多得你原谅我肮脏’，肖洵便不由感叹：“现在这样，有点像冬天那时候，咱们从二中坐到郊区，只是那阵子天黑得早。”

“对，”高祁笑着说，“那时候不知道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帅哥，坐在后边偷看我。”

肖洵也好笑：“别说了，我当时棉衣裹在校服里，好肿，但是想着反正你也不会注意我，就懒得管了。”

夜深临近门禁时间，公车驶到后几站路，车上便只剩下了他俩。还剩最后一站就要下车，他俩的对话依然继续着。

高祁五官偏深邃，神情却万般轻松：“其实偶尔这样慢悠悠地，也挺享受的不是吗。”

夜色中，肖洵爽朗应答。

“很舒服，所以我不喜欢时间过得太快。”

“嗯？为什么这么说？”

“就是……我怕天冷嘛。”

他们的家乡在最南边，冬天几乎不会下雪。

正这时，公车上广播到：武珞路街道口到站了——

他俩起身下车，与广播声重合的，是高祁坚定不移的语气：“以后天冷给你暖手、天热给你扇风，或者要是跟室友住不习惯了，就跟我搬出去住，这边儿物价也不高，房租我也去找个兼职准能让咱们过得没有压力。”

这话要说有哪点儿违心的，恐怕也仅剩下他指的是租房不是买房了吧。

肖洵果然感动到不行，但凡了解高祁为人的，都知道他说出这样的话，绝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可惜对象脑回路不同常人：“跟我谈恋爱怎么能让你吃苦。”

高祁哭了：“……哪里苦了。”

他俩下了车，要回学校后门，想抄近路往偏僻的小巷子走。

“啊——！”却不想，一声尖叫划破天幕，令他二人顿下脚步，当即如同被牢牢锁在原地一般。高祁喝肖洵四目相对，随之巷子深处传来女生微弱地呜咽声，“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