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着,官人日后出征的机会多了,留在京城的时日势必少了。倘若没有个能在关节处给圣上说得上话的路子,怕是会有大大的不方便。”自从两人成婚后,她便改口称他官人,如今小屋密语,这般称呼更显得贴心温暖。她又补充了一句,“将骁主疑的例子还少吗?”
赵匡胤闻言,只觉得背上顷刻惊起了一阵冷汗,但他面上却勉力保持自如,“这终归是个宜缓不宜急的事。倘非计出万全,不宜轻举妄动,小心一招不慎,万事俱休。”
解忧扬起那如繁星微露的眸,在熏熏春夜里流出无限柔波,她嫣然道:“急不来,且行且瞧吧,反正等待的时光无聊又漫长。”
赵匡胤心头猛地一跳,两人竟相对无语。此时月移花影上栏杆,清辉透过镂空的长窗在屋内投下变换莫定的光影,沉如碧水,将那突突燃着的烛光比了下去。月下最宜赏美人,解忧素净的面容,肤若凝脂,容质玉曜。月光落在她脸上,轻轻漾起,形成一阵靡靡朦胧的光晕。这样的国色,又整日耳鬓厮磨的处着,迷住了眼睛,却怎么也落不到自己心里去。他自己也觉得奇怪,背地里想了几次,总算想了明白,“我若对她生了爱怜之意,他日又怎能将她掷若弃子。”大业与美人,在他心里份量掂量得清清楚楚。不过对妻子贺氏,却是另一副心肠了。他看着解忧消瘦的身肢,纤腰不满盈盈一握。有一分的不忍心,却抵不过那十二分的放心不下:“若得了闲暇,照应着夫人,她身子弱。”
“好。”解忧应答得没有一丝犹豫,仿佛不用他提醒,这也是她分内之事。然而她背对着他,低着头,弱如拂柳的身姿挡住了脸上的神情,使他看不见挂在她脸上的是喜乐还是哀愁,或是对自己过分要求的一点愤怒。
哔落一声,剩了半截的红烛突然爆出了一个灯花。这意外的声响炸开了两人之间凝滞的沉寂,解忧抬起头,满脸的喜不自胜,笑道:“这可是个好兆头,预示着将军此番出征必定大获全胜。”
“嗳,但愿如此。”赵匡胤含笑应道。他当然敏感地发觉了称呼又变回了将军。
旌旗如列蔽寒空,万骑军马云从龙。第二日,后周帝柴荣在宣德门亲自为赵匡胤践行,拜殿前都虞候,又领严州刺史。这是赵匡胤为官以来获得的第一个地方实职,又掌着兵马行令,足见周帝对他的信任,一时之间,风头无二。
当然,在盛大的出征礼结束后,两架马车将赵母杜氏和解忧接进了宫中。在赵匡胤班师回朝之前,她们都将以伺候太后的名义客居在宫里。倘若赵匡胤有降敌或是起兵谋逆的举动,这“客居”将立刻变成“囚禁”甚至“斩首”。
这便是君臣相持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