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没料到柴荣会询问自己,微微一愣,继而苦笑答道:“微臣一介武夫,勉强懂些舞刀弄枪,安扎营帐的事,哪里懂得朝中官员升迁调派。只知道有违朝中法度之人,不可姑息,恨不得斩之后快。”
柴荣宽容地笑了笑,道:“朕也是随口一问,你那如夫人倒是个聪慧玲珑之人,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武夫。”
赵匡胤亦笑道:“微臣惜福。”
柴荣便不再问,微微思忖,道:“长孙思恭与岐国公定谋逆罪,长孙氏已正法,岐国公念其年老,削爵囚禁吧,此事就此罢休。”他的手指重重地敲在厚厚的奏章上,牙根处咬着恨恨,“朕愿相信这些臣工是为形势所迫而已,一应证据都焚毁了吧。这事就此结案。张卿替朕拟诏。”
长孙思恭杀得迅猛,连辩解的机会也未留分豪,朝中人人自危,此时彰显宽宏,不株连,确实能安定人心,是为君正途。张光翰正要领旨,却见赵匡胤暗暗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不明其理,但他素来信任赵匡胤,便道:“臣请陛下再斟酌。”然而再斟酌什么?他却又说不上来,只好卡在那里,场面陷入了暂时的寂静。
柴荣亦有些迷惑,却见张光翰不再言语,便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赵匡胤。
赵匡胤看了一眼张光翰,愣愣地说:“臣不知张大人的顾虑。但微臣亦觉得将这些证据就地焚毁不甚妥当。”
“哦?”柴荣向他解释道,“马上便要与南唐开战,朕不想此时政局不稳,户部、工部、兵部,哪一个不是战时后方基础。何况人总有个难迫时候,他们依附岐国公也罢、长孙思恭也罢,朕宁愿相信非出自本心。当年曹操尚可以焚书稿以示信天下,朕亦有此胸襟。”
“是。”赵匡胤抱拳行礼道,“微臣明白陛下苦心。但微臣只是觉得此等恩惠应当由陛下施于臣子,而不是由臣下处置。在军中,每次军需粮饷运到营中,臣皆命将士列队出迎,叩拜皇恩。便是要让每位士兵都知道,这军中的一针一线、一米一粟皆出自天家,他们乃是大周士兵,由天下奉养、效忠于陛下,即便由臣统领,亦非微臣家卒。微臣推想,张大人或许便是这个意思,只是不便名言。”
柴荣满意地点点头,转问道:“张卿,若朕将你查实出的罪状一一赦免,这满朝的臣子,你可就得罪大半了。”
张光翰立马明白过来,接道:“微臣只知恩皆出于上,臣与赵大人一样,只效忠陛下。况且臣身为御史,素有监察纠禁,风闻奏报之职,即使树敌满朝,亦是臣份内之职。”
柴荣欣慰地看着眼前的两位臣子,一文一武,处理事情体恤君主,不计私情。不由感叹道:“若满朝文武皆如二卿,朕何愁大业不图。张卿下去拟旨吧,三十五名臣工,具实弹劾。”
“臣领命。”张光翰拱手而拜,离去前亦不忘偷偷给赵匡胤留了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