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柔哈哈一笑,扭过头对张令铎道:“他说话坦诚,比这几日见的文绉绉酸溜溜的官员可有趣多了。”
张令铎脸红透了半边,连忙作揖道:“郡主生长在边塞,礼仪风俗与中土大不相同,还望勿要见怪。”
一面与她引见众人,锦柔仍是毫不在意的模样,胡乱行了礼,便在张令铎身边坐下,张望了一番,嗔怪道:“这园子看着不大,真走散了,寻人倒也麻烦。”
赵匡胤道:“郡主在寻人吗?”
锦柔点点头,“嗯,方才我们在那边喝酒,他们偏偏要弄什么流觞,结果酒杯都给流没了,我们跟清渠舅舅便去寻,结果都找不见了。”
张令铎的脸红得像透着血,不敢再有半丝眼风飘向解忧,“偶有兴致的附庸风雅而已。今日正巧,玄帅定要见见清渠,人中俊杰,我以为世上除了玄帅,便是这位翟清渠了。”
“翟清渠?”赵匡胤口中细细玩味道,“可是吴越翟家?”
张令铎喜色满脸,“玄帅也听闻过吴越翟家?”
赵匡胤点点头,“吴越翟家,相传自轩辕黄帝时候便开始做生意,也有说是陶朱公的后人,是富甲天下的大商家。图利而不涉政,所以即便朝代更替,翟家的生意也能一脉相传,怎么成了郡主的舅舅呢?”
“因为我爹爹有本事呀,娶了翟家八小姐,就是我娘,入了洞房了才告诉皇子的身份,生米煮成熟饭也没办法了。”锦柔笑嘻嘻地说道,见赵匡胤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也觉得自己这番胡言乱语骗不了人,但翟家家系家规太繁复,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想了想,又道,“其实呢,翟家确实有图利不涉政的家规。这么说吧,翟家本宅中的男丁一律不许科举入仕,只准好好经营生意,但女子嘛,大多嫁到边陲小国、或是各地高官,为妻为妾,并无拘束。这么一来,翟家的姑婆姊妹们,不就遍布天下了嘛,各地分散,本宅当家确实也不用持特定的立场。朝代更替什么的,也就与翟家无关了。”
但平日官商相持,在生意往来上就能获得无尽的便利。解忧暗暗将锦柔没有说完的话补全了,心中对翟家这套经营之道深感佩服。她偷偷看了看锦柔,圆圆的脸、高高的鼻,眼睛极大,盛满了快乐与无邪,是与现在的自己完全不一样的女子。那与从前相比呢?自己还在永乐楼的时候,是不是也这般快乐无忧?她厌恶极了自己,为什么拼命要在锦柔身上去找寻自己的影子?找到了如何,找不到又如何。命运已经将彼此推到了各自的轨道上,若无牵扯,便是最佳。这般在意,是因为怨恨,还是往日的情意自己根本放不下?
解忧将目光避开了谈笑风生的人群,她借意欣赏美景,以期平复自己杂乱的情绪。琼林苑中美景处处,这边一棵杏花如蒸似霞,那边一棵桃树凝聚霞光,美景如斯,心情确实爽朗不少。索性凝眸,只见百步之外,一棵朦朦胧胧的梨树之下,站着一个男子,带刺的枝条上一团一团白色花蕾正在恣意怒放,像极了一团一团空中坠落的白雪。那男子身着米色缂丝云纹的长文衫,宽大的衣袖被风吹得像水波一样起皱,漾出层层光亮,在这亮光后面,解忧看见他渺渺若笑的眉目,毫无疑问,他亦凝眸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