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膛有一个血窟窿,血自然止不住地流。
姜小橙在将死将活之际,做了一个特别奇怪的梦,在梦中,人们都称呼他为姜哲翰,在梦中,人们的衣着都很特别,在梦中,人们面带笑靥,举国欢庆。
这一天是立国节,此时华灯初,街火树银花,将天际映衬得愈发黑暗,但只要愿意抬头细望,依然能够看见晦暗的星空。
姜哲翰身着便装,正欲出门。
“大少爷!”
守门的孙老头在向他打招呼。
姜哲翰皱了皱眉头:
“孙大爷,我和你讲过多少次了,现在已经没有大少爷这个称谓了,人人平等,你怎么又给忘记了?”
“对对对,我应该称呼您小姜,大少爷……”
孙老头突然闭嘴巴,感觉自己说错了话。
姜哲翰无奈地叹了口气。
大同国成立之后,“大少爷”这个称谓就成为了历史,同时成为历史的还有“老爷”、“大人”、“少侠”等尊称,而诸如“公主”、“小姐”之类的称谓,虽然得以保留,但含义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大同国以百姓为本,律法面前人人平等,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亦或是街的乞丐,都享有相同的人身权利,当然不能再出现区分阶级的称谓。
不过像孙老头这样从旧社会走出来的人,阶级观念早已根深蒂固,他根本不可能相信,身为大同国幕僚长之子的姜哲翰,会与一个守门的糟老头平起平坐。
旧社会是什么样的?
姜哲翰曾不止一次地猜想过。
旧社会被推翻的那一年,他才小学一年级,刚刚成为一名光荣的童子军,对于旧社会这个横亘在历史之中,奴隶了百姓千年的庞然大物,他自然没什么概念。
从学校的教材中来看,旧社会是一个黑暗、腐朽的皇朝,为皇权卖命的都是些阿谀奉承的无能之辈,百姓在皇权的统治下水深火热。
好在有了大同国,有了大统领,团结穷苦百姓一举推翻了腐朽的封建旧社会,才让全国百姓得以解放,才让翻身农奴把歌唱。
教材是这么写的,姜哲翰对此深信不疑,只是在他模糊的童年记忆之中,旧社会的官吏并非全都是昏庸无能之辈,也有一些英明神武的风云人物,只是想不起来了。
旧社会究竟是什么样的?
姜哲翰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是在他考入青藤军校,阅读到《大同国发展简史》这本教材的时候。
在这本教材中,详尽地记录了大同国从萌芽,到崛起,再到得势的整段历史,其中记录最多的是抗击倭人国的那十四年。
然而,姜哲翰发现,教材只字未提在那十四年中,同时存在的旧社会与大同国的关系,十四年后,旧社会似乎一夜间就消失了。
姜哲翰曾经请教过老师,但老师以“书写得很清楚”为理由,将他搪塞过去,姜哲翰明白,老师并不想让他知道。
但姜哲翰相信,他一定可以弄清楚真相,毕竟旧社会仅仅消亡了十四年而已,还有太多的知情人活在世。
本欲出门的姜哲翰折返回来,他走进孙老头住的屋子里:
“孙大爷,住得还习惯吗?”
孙老头呵呵笑道:
“习惯!习惯!老爷……哦,姜先生对我们很好,老头子如果还住不惯,那良心可真是让狗给吃了。”
姜哲翰淡淡笑了笑,父亲作为大同国的高级干部,一向对这些工友关怀有加,这让他倍感自豪,不过他今天并非是来听孙老头给父亲歌功颂德的。
“孙大爷,你今年多少岁了?”
“我啊?已经六十三喽!”
孙老头一提到年纪,马就来劲了:
“我身子骨还硬得很,一顿能吃三碗饭。”
“那挺不错的,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在做什么?”
这是一个小圈套,姜哲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微微有些颤抖。
大同国要推行改革,严禁再提旧社会,并且将一些城市和街道都改了名称,仿佛这样就能够将旧社会永远埋葬,不过姜哲翰知道,在孙老头一辈人的脑海中,仍然残留着旧社会的影子。
“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唔……,那时候我家里特别穷,我只有去码头卖苦力,累死累活,却也吃不几口饱饭。”
这是些老生常谈的话,不过与事实的差距不大,姜哲翰常听老一辈人说,旧社会贫富差距极大,街道到处都是乞丐,甚至是饿殍。
“孙大爷,你还记得几十年前的事啊?听说那时候很苦,百姓们都快活不下去了!”
“我可记得真真切切呢!要说百姓们都活不下去那是假话,不过嘛,那时候当兵的哪有现在的兵好,一个个穷凶极恶的,和土匪没什么区别,也就是那大帅的兵好一些。”
姜哲翰皱了皱眉:
“那大帅?”
“是啊,那大帅的兵管得不错,行军通过城镇村落的时候,都是露天睡觉,从不扰民,也从不抢百姓的东西。”
孙老头说到这儿,似乎觉得有点多嘴,连忙补充道:
“不过再好,也没有现在的兵好!”
姜哲翰记得军校的老师说过,旧社会军纪败坏,当兵的烧杀抢掠、无恶不做,却不记得有老师提到过,有这样一位治军严明的大帅。
“孙大爷,你还记得是哪个大帅么?”
因为旧社会灭亡的时间不长,很多旧社会的降兵还在大同军里,大同国的宗旨是既往不究,因此除了已故的旧社会将领,其余的一律不指名道姓,没有人知道旧社会曾有过多少个大帅。
“那个大帅当大帅的时候,好像还挺年轻的。”
孙老头咪起眼,似乎在回想往事:
“那个时候我如果不是怕死,差点就去参军了,不过要是参了军,嘿嘿,多半活不到今天的好日子咯!”
“那个大帅叫什么?”
孙老头一怔,挠了挠头:
“十几年没提起过,那个大帅叫什么来着?”
他刚才自吹自擂的好记性似乎不见了。
姜哲翰小心地问道:
“那他姓什么?”
“姓那个……咦,那个字念什么来着?姓……”
孙老头皱起了眉,看样子确实想不起来了。
姜哲翰颇感失望:
“真的想不起来了吗?”
“我本来有些印象,可是……瞧我这记性,真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