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雾隐山有些时日了,自从母亲死后,它便失魂落魄的游荡在山中,直到被魔君捉住,当时它却没有太多的恐惧,死便死吧!母亲也不在了,它形单影只独活又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可魔君却并没有伤害他的性命,而是小心翼翼的将他装进了乾坤袋里,在袋子里他听见魔君的轻叹:“她会不会喜欢呢”
七章想,大致是要将他送人吧。
七章第一次见九重便给她那澄澈的眸子吸引住了心神,他只在山中见过一些低阶的魔物,皆是原本的形状,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摄人心魄的人儿,只见那人儿四平八稳的品着茶摇着锦扇,仿佛整个世间在她眼中皆不值一提,一瞬间他仿佛被狠狠的遏制住了咽喉,忽然很想留在她身边,因为它清晰的感受到她的孤独,可她为何孤独呢?他们如此的相像,一样的孤独,一样的不在乎。魔君和魔姬待她好极,整个溟衍宫上上下下都围着她转,可她却不开心,她为何不开心呢?如何能让她开心起来呢?
夜里,七章伏在九重床榻上的蒲团上闭目休息,忽然听见一阵窸窣的声响,他轻轻的张开眼,只见魔君踏着夜色而来,魔君一身月白色寝衣,大概也是要就寝了吧!魔君这几日夜夜都会来寝殿看熟睡的九重,一般都在夜阑人静的时候。
魔君静静的坐在榻边久久看着九重的睡颜,伸出手轻抚着九重的脸颊,七章不禁轻叹,魔君待九重倒是真心实意,可怎奈九重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魔君轻抚九重的手感觉指尖传来一阵酥麻,他全身血液都在叫嚣着抱抱她,抱抱她,魔君轻轻的俯身,只听见九重梦中轻轻呢喃一声缚渊,魔君的身形一顿,随即眸中闪过一丝薄怒,收回了手,起身凝眉看着九重,良久,转身离去了。
七章看着魔君落寞的背影忽然有些心疼他,爱上了不爱自己的人便是这般下场吧!
和七章一起看过去的还有九重,九重撑着头静静的看着魔君离去的身影轻声道:‘看你还能撑多久?’
七章转过头看着九重月色下白皙的脸庞,这家伙怎的这般聪慧,不好糊弄,她口中的缚渊必定是个内心和外在都很强大的家伙,否则怎么能将九重这般难以摆布的人儿收服呢?可是过于聪慧是好事么?
七章不懂,倘若当真爱上了,那么根本便谈不上收服与被收服这样的事,一切都是本心本意,来不得半点儿虚伪。
而此时此刻,内心和外在都很强大的家伙正茶饭不思,辗转反侧,离上一次九重消失只相隔一月不足,九重便再次在他眼皮前消失的彻底,他很狂躁,九重不在天地人三界,而他却将三界翻了个底朝天,如此一来去魔界和妖界便师出有名了。
九重的星辰犹在并没有事,可他依旧很懊恼,前一刻他还沉浸在九重回应了他求婚的狂喜中,下一刻他的心上人便凭空消失在了天地之间,且恰恰就在他的眼前,见证他漫漫仙途中最重要的一件事的戒指掉落在地上,滚落到他脚边,戒指上还残留一丝那人的温度,那慵懒的、恣情的、只对他有耐心微笑的人儿不见了。
阎君修书一封遣人送去了魔界,信函上词令丝毫不客气,直指有人在魔界看到了战九冥,且阎君决定御驾亲临魔界迎回战神,顺便以叙两界旧好,兹事体大,望魔君以国事为重,巴拉巴拉……
魔君看了阎君的国书不禁有几分薄怒,刚刚在九重那儿压下去的火气复又蹭蹭的烧了起来,缚渊和九重这一对他倒是小瞧了去,当真都是诛心的高手,果然天上和地下的神祗都了不得。
他动不得阎君,也动不得九重,他没能赶在一切发生前阻止九重的一魂一魄游荡到冥界,也没能在九重动情前打动她,整件事从头到尾他都不曾参与过,眼下更是没能让他九重在这短短的几日内属意他,从一开始他便失了先机到最终一切都再也来不及。
这就是天道?天道从来就是让人求不得,引发贪嗔痴……如果换做九重她会怎么做呢?她会立刻放手吧!毕竟她活的那么洒脱。
墨溟和阎君不同,他并非天帝神祇,他踩着魔族的尸骨流着鲜血一步步走上魔君的宝座,失去了太多,所以他很珍惜能抓住的一切,比如说墨晴,比如说九重,他就像个紧紧守护着玩具的孩子,不肯让步,也不肯放手,他执着,他不愿意放弃,可九重一再挑战他紧绷的那根神经,她就是想让自己在她面前失去那缥缈的资格与希望,她在对待他的时候事事都处理的极为狠辣,一如他当年征战十方,墨溟知道她不给自己一点机会便是要他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没有一丝的希望,她对待感情认真纯粹,既不左顾右盼,又不拖泥带水,而九重越是忠诚于爱情,忠诚于缚渊,他便越是欣赏越是迷恋越是沉沦,他不知事情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子,可是他已经回不去了。
他想要的一切从来都不容易,但可笑的是,他不想要,残忍的事实却逼着他向上走,他要活下去的,一件件一桩桩都只能凭借自己的这双手获得,这双手上沾满了鲜血,可他却想用这双手去抓住九重,这可能么?他一次次的问自己可能性,眼前的九重,昔日的战神,战神的那一双手一颗心都用来拯救苍生万物,而他的手却诛杀了他同宗的兄弟,他的手搅动云诡波谲的风云,他们本质上便是不同,他大概永远都不可能拉住九重的手,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可他清楚的感觉到了九重的变化,她的眼中不再装着苍生与万灵,她重视自己多了一些,重视眼前的实际多了一些,是不是这一世,他也可以贴近她一些。
他从来不想去占有什么,从四海为家到王座的角逐,他被逼迫着去挣脱去争取,他有耐心有恒心,这些都是上位者的品质,他在魔界的经营上兢兢业业,他已经不觉得天道有不公,不抱怨是不失败的保障,可上苍却跟他开了个玩笑,战神便是上天赐给他人生中最大的惊喜,一开始是难以逾越,现在是难以企及,无论是哪一样都是锥骨伐心之痛,战九冥带给他的求不得苦和迷惘将永远伴随他的人生,没有停歇的那天,至少眼下他就是这样认为的。
墨溟在大殿静静的踱步,宫人垂头不语,心中计算着主上踱步已经是第二十八圈了,再有两圈是不是该给主上上点儿茶,解解渴……
武阳在客栈里和衣而卧,静静回想,他传信给了阎君,故而阎君才递交了正式的国书,想来阎君不日便可到达魔界,他的任务也就告终了。
白日里他在街上看得分明,那一身玄色的魔族装束女子俨然便是秦可卿门前的战神,桃花树下被求婚的女子,战神到了魔界依旧不安分,在街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后便若无其事的去用膳了。
武阳瞧着她身边的人绝非凡夫,后又听男子自称本君,他心中了然,掳走了九重便是魔君墨溟,战神真是不同凡响,眼下天地人三界已然给她搅合的地覆天翻,人间都未能幸免,此时她又来荼毒魔界了,真是六道之‘福’啊!
可话又说回来,魔君为何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掳走战神呢?看诸仙的动作,明显是要把天捅出个窟窿,魔君如何会不知道利害关系,魔族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休养生息,而非挑起战争,魔君这般人物能做这样的事,明显是……太看重战神了。
武阳断断续续的想着,白日里九重那身玄纱和白皙的双足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沉寂了百年的心难得的动了一动,随即便理解了魔君的苦心,九重打动了魔君的心,故而魔君即便是面对着这般压力也不愿意放手,可就眼下的形势看,由不得魔君不放手了,不日阎君便会寻到魔界来,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
武阳静静的想着战神那一举手一扬眉,竟有些神往,不愧是上古神祗,他对自己的念头吃了一惊,忙起身上座念咒想要将那笑颜抛出脑去。
凌霄殿。
天帝觉得自己近来的举止很怪异,比如说他会盯着一朵罂粟花看很久,然后看着看着便仿佛看见了九重那双清冷的双眸,还有她只有对缚渊才会绽放的如花笑颜,天帝想自己一定是太孤独了。
天姬离开天界四百年,流连人间乐不思蜀,这四百年他本已很孤独,可谁能料想战神竟然也殒命,他觉得自己肩上的大山更重了,百年前若是争到最后他们不见得就会败,可这样的胜利要踏过百万英灵的尸骨,他能够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他的心够坚硬,可是战神不能,战神终于为了众生献祭了自己。
他至今都不相信战神会离去,直到看到他的星辰陨落他都不能相信自己的双眼,战九冥怎么会死,怎么能死?
他听着战神的故事长大,年少的他甚至还随战神出征,他不听副将的劝告私自跑上战场,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杀戮,血雨腥风,空气中流动的鲜血的味道让他几欲作呕,在叛军的刀即将砍下来的刹那,他紧握着刀柄的手竟然在颤抖,电闪雷光之间,短兵相接叮的一声,他再睁开眼便看见挡在他身前的战神背影,染血的战甲,飘扬的长发,划月戟寒光闪过,叛军的头颅滚落在他的脚边,那双没有合上的眼睛还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天帝至今都记得战神转身俯视他的眼神,那眼中没有责备,什么都没有,可能在战神心中自己和地上的那颗头颅并没有什么区别吧!他听见站神让他站起来,他也想站起来,可双腿就是不听使唤,试了几次最终跪在了地上,战神立于他的面前,巍峨的就像永远都难以翻越的神山,划月戟深深的扎进坚硬的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