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那个时候,他昏迷了好几天,浑浑噩噩了好些时候,连贾敏病了都顾不得了。
夫妻二人隔着一道墙,分别躺在两个屋子里养病,若非是有王妈妈照应着,府里早乱成一锅粥了。
这个时候,他正任扬州通判,再过两年,就会被圣人钦点为扬州巡盐御史。
也就是说,他还有两年的时间,去避免踩巡盐御史的大坑。
比起上一世重生,晚了好几年,却也不算太晚。
看着脂粉不施,脸色蜡黄的妻子,林如海知道,她心里只会比他当初更痛。
林家无嗣,身为主母的贾敏,压力要比自己大得多。
他前两辈子都不信邪,想要有个亲子,连累的妻子两次都芳魂早逝。
如今想来,他是又愧又悔。
“敏儿。”他接过贾敏手中的帕子,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痕,仿佛下定了决心般地说,“我有一件事,要与你商议。”
贾敏娇躯一颤,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也勉强了起来:“真是巧,我也有一件事,要与老爷商量。”
她也不等林如海再问,怕自己反悔似的,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我已经托人去打听好生养的良家子了。我这身子,也就这样了,总不能让老爷的继承人,真是个婢生子。老爷放心,我一定会……”
“敏儿!”林如海厉声打断了贾敏的话,板着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你听我说!”
贾敏故作轻松的笑:“老爷还有什么事?莫不是看上了哪个?”
“敏儿,”看着突然孩子气的妻子,林如海有些哭笑不得,“我是那种人嘛?”
想想林如海素日的为人,贾敏也觉得不好意思:“是我失态了,老爷勿怪。”
林如海轻轻搂住她,柔声道:“你只说你的身子,怎么不想想我的身子也不好?我这一病啊,算是想明白了:子嗣都是天缘,没必要弄得像先父那样,反而把自己的身子倒腾坏了。”
贾敏一怔:“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急了,“咱们又没个兄弟,老爷若是再不添个血脉,咱们林家的香火不就断了吗?”
“敏儿别急,你听我说。”林如海的声音很是坚定,极好地安抚了贾敏的情绪,让她安静地听丈夫说话。
林如海便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咱们家五服以内是没有亲族了,但五服以外却是有的。为夫还有些人脉,只要双方都乐意,官府那边应当也不会为难。”
“你是说,过继?”这一回,贾敏听明白了。
时下的风俗:同姓不婚,异姓不养。
过继也不是过继谁都可以的,须得是本家五服以内的亲族,最好还是嫡次子。
但礼法不外乎人情,像林家这样,五服亲族已经死绝的,五服以外的亲族,官府也会通融。
只是,不是林如海自己的骨血,贾敏到底是有些不甘心:“夫君可是决定了?万一日后夫君有了亲骨肉……”
林如海道:“若是日后咱们有了亲骨肉,还请夫人一视同仁。这个世道,有个兄弟姐妹帮扶,到底是比外人强的。”
听了林如海的话,贾敏也渐渐想通了,她只提了一个要求:“过继可以,甚至咱们家可以多舍些钱财给族里。但孩子的年纪一定要小,孩子的生身父母,也不许再来引逗攀附。”
她可不想辛辛苦苦的,给别人养个儿子。
林如海道:“敏儿放心,我心里有数。”
这事就算是商量定了。
贾敏伸手抹了抹小几上的粥碗,觉得触手温热,便端起来,继续喂林如海喝:“你昏迷了那么多天,先要把肠胃好好养养。”
“都听敏儿的,来,我自己来。”
一碗粥喝完,林如海舒了一口气,见贾敏的脸色不好,柔声劝道:“我这里已经大好了,敏儿也该好好保养才是。”
说着,他扬声喊来了王妈妈,仔细询问了这段时间贾敏的饮食起居。
王妈妈可算是找着能制住太太的人了,当下就不顾贾敏频频向她使眼色,将她不肯好好休息、不肯好好用膳、不肯好好喝药的事,大大小小,絮絮叨叨地朝林如海告起状来。
贾敏是关心则乱,王妈妈却是看得清楚,老爷虽是刚醒,却是气色红润,精神饱满,想来这次昏迷,却是因祸得福了。
听着王妈妈把她说的跟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贾敏又羞又气,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脸。
林如海好笑地摇了摇头,咳嗽了一声,打断了王妈妈的喋喋不休,忍笑道:“既如此,还不快端了膳食来。太太想来也是饿了。”
“诶!”王妈妈响亮地应了一声,亲自去厨房张罗膳食去了。
贾敏目送她离去,愧疚道:“这段时日,却是难为王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