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巴掌是够着章郁云打的,爷孙俩有点身高落差了。
章仲英到底老了。人一老,总难那么挺拔有力了。
少年儿郎时的章郁云,也被爷爷拂过耳光,那是因为他目中无人、辱骂继母。
如今大家长已近暮年,早已约束不动孙儿了。
这一巴掌不仅打伤了祖孙情谊,也驳了章郁云作为继承东家的颜面。
章仲英心中有数,耳光已然刮了,到底还要给郁云留点台阶,“倒是我托你办事办出的祸了,你和谁来往我都不管,唯独圆圆。”
老爷子当着下属的面,把忌讳挑明了。一来、对方年岁小,经不住事;二来,精神上有问题。
不管郁云和圆圆走到哪一步,章家都不允许蹚这蹚浑水。
再往那深处想一想,风水先生批得命格更是应验了,郁云命中情缘线浅,儿女缘薄。
章郁云无可无不可地生受了爷爷的教训,随即请方秘书送章董出去,他稍后还有会要开,还有一个商务标的价格今天必须敲定。
话交待完,无人响应他。
他端起手边早已凉了的酽茶灌一口,“如何,是要大家一起撂挑子了?章董说一声,我巴不得!松宽一下自己谁不会!”
方秘书送爷爷走的时候,章郁云安然坐在自己案前,他翻抽屉里的属于他个人印记的人名章来核准文件,临了爷孙俩还计较了一番。
章郁云敬告:“爷爷,我知道你和梁家老太太的交情,你也大可以亲自上门打招呼说抱歉,但我这里改变不了什么,因为我在热头上,您该懂这个道理。”
*
送走了章董,方秘书和秦晋好久没说话。
因为章郁云在办公案前,冷色地抽烟,接连两根。
两个烟蒂按在烟灰缸里,他端正身子,寻常办公的颜色,要方秘书出去,他这里暂且没事了。
只留秦晋,章郁云说,求他点私事。
事情分轻重缓急,章郁云不想用团队公关,他央告秦晋个人,先把那些视频撤掉。
“那乐那边呢?”秦晋问他。
章郁云说,暂时不想理会。
“我找她不如她来找我。”
“阿晋,你帮我办件事!”他最轻松不过的神色,给秦晋大致抓了下始末细节。
再次点烟的时候他怪罪他,“哎,我给你好几次机会,为什么这次一点风都不愿透给爷爷呢,你早漏过去,我不是省很多事。”某人纨绔子弟地倒打一耙。
秦晋一时不语。
只劝章郁云,慎重行事,硬碰硬不值当。
章坐在案前抽烟,没怎么吸的动静,只用唇齿咬着滤嘴,再兴致不高地从嘴上摘开,夹在指间燃,右手食指揉揉太阳穴,终究还是拿定主意,“不要紧,你替我办就可以了。
总不能人骑你脖子上拉屎了,你还说人拉的屎香罢?”
接着,早已排好的会议行程,章郁云叫方秘书如期进行。
下午三点,他从会议室里下来,把手里的笔记本扔给方秘书,一边脱西服外套,一边问她,今天还有什么事?
“晚上约了供应商那头……”
章郁云一听供应商,“推了罢,替我安排车子,我要出去。”
方秘书惯常问他行踪,好有临时应对,“去哪?”
章郁云两个字交待:梁京。
方秘书跟了章郁云十年,宾主之间自然有交情,她劝章:
“你这次动静闹得有点大啊。”
章某人从善如流,“嗯呐,”他再问方秘书,“你说是不是年纪到了,人也会变得性情不定起来,所谓的中年危机?”
方秘书懒得理他,“你不是一向自谦小章嘛?你不是一直说自己一枝花嘛?”
“你这人真是不会聊天。”章郁云批评自己的秘书,再一秒换脸,“让司机五分钟内在楼下等我。”
许还业一个小时前告诉章,梁京今天没来上班。
*
梁淮安一早接到老太太的电话,管他要崇德巷那处的钥匙。
早在一个月前,政府就正式出挂号信来,如果在有限时效内不续租,那里要全权被收回了。
梁淮安不知道这个档口,奶奶要钥匙是何用意。
他回父母住处拿钥匙的时候,网络上突然出了花边新闻,关于章家那位爷的。
多少有点惊讶,但也早已了然于心,女主角是圆圆,他们梁家的姑娘。
家里那头两个女人炸开了锅,姜南方死活不信,不信视频里的女的是那个丫头,那个心智都没开的蠢小儿。
然而,人经不起考验,事经不起琢磨。如今所谓真相赤条条摊开给他们见了,生搬硬套也有因为所以来。
“怪不得,怪不得,我上回在你奶奶那,她言之凿凿地质问我,好像很渴望章先生能成为梁家的女婿。”
“原来她早搭上了章郁云!”姜南方大喊着不得命了,这是招惹了什么妖精进家门,指着梁世钧的鼻子骂,“你作死养出的好女儿呀,旁的不会,抢男人掐尖的本事真是胎里带出来的。”
梁淮安如今是顶不愿意回这里,他找出钥匙就要走,也关照母亲,别动不动大呼小叫。
让人家听到笑话,更警告家里这两个,“别去奶奶那里闹了,别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梁淮安心里有自己的计算。他也有男人的视角,从头至尾,是自己妹妹痴想了,那章郁云压根没把斯嘉放在眼里过。
梁斯嘉这日正好下午学校没课,她原本约了朋友一起去听音乐会的。全程冷漠听到这,她意识到什么了,“哥,这事,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
“你早知道圆圆和郁云哥哥?”
“……”梁淮安一听到嘉嘉这么喊对方就觉得心累,突然觉得这不光彩的事出了也有出的好处,起码叫醒几个傻不愣登的人。
其实斯嘉也未必多上心章郁云,后者不过是她一个想而买不到的骄奢品罢了。
“是,我早知道了。且不妨告诉你们,章郁云可以为了圆圆,重给我们生意做,我也求你们二人,清醒点,有些荣华梦不是人人都能做的,要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咱们梁家,也许圆圆就有这个命。她有一百个不中你们意的地方,但有一个中章郁云的意,她就赢了,……倘若你们真心想和她斗的话。”
淮安的话才完,梁斯嘉把手里修剪花枝的剪子掼到地上,徒然阴沉脸来,“梁淮安,你说的还是人话吗?谁和你才是一母同胞的妹妹,怕是那个梁京吧?这么说,你急不可耐地要做这个大舅哥了,对不对?就因为章郁云可以赏你饭吃,是不是?”
“够了,嘉嘉。我求你别这么骄矜还浅薄了,你身上哪一件衣服哪一个包,不是梁家给你买的,你试试没钱看看,你们压根不是恋着章家还是章郁云,是恋着钱,你们就是看不惯圆圆能攀过你们去。”
“可人得识趣,也得认命。”
梁斯嘉一把从哥哥手里夺过了那把钥匙,红着眼对父母、兄长说,“那梁京何尝识趣认命过?她要是认命,早该当初沤死在哪个下水道里了,凭什么进梁家来,凭什么奶奶尽心养她这么多年。到头来,她还大明大晃地来恶心我们,我恨透了你们,恨透了她!”
就这样愤愤难平的心情,梁斯嘉驱车,一口气来到祖母住处。
淮安跟着来的,想拉也拉不住。
斯嘉进门就把钥匙摔在梁京脸上,后者和斯嘉一样,一脸沉重情绪,出了这些个事情,梁京如何能平静自处。
她原本还想去上班的,奶奶不肯她去。她在房间里水米未尽一整天,最后被陈妈押下楼,才埋头想喝碗清粥的时候,斯嘉来了。
斯嘉一改往日谦和温淑的样子,不肯奶奶开口,她说,您最好闭嘴,因为您向来眼里心里都没我们。
“我今天只想和梁京说几句。”
她骂梁京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