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鄱阳城的鄱阳王府,虽然按理说是“主宅”,但实际上很冷清,毕竟鄱阳王在哪里,那里才是主宅。
不过因为鄱阳和长江之间通水路,往来方便,所以每年都会有一些王府家眷轮流来鄱阳小住,算是给鄱阳的王府增加一点人气。
也正是如此,刘德才特意叮嘱李笠,若碰到鄱阳王府的人,一定要躲着走,万一躲不过,受再大委屈也得忍着。
道理很简单,王府中人行事肆无忌惮,毕竟狗仗人势,不把寻常百姓放在眼里,这帮奴仆稍有不如意就动辄打骂,如同恶犬般。
若动起手来,把人打死、打残了,凶手往王府里一躲,地方官还不好管。
刘德才强调:“你是不知道,在京城,宗室多有凶顽之辈,甚至其随从、奴仆也颇为跋扈,建康城里的官府都不好管,所以那些王府仆人,难伺候得很...”
“宗室子弟在建康都横行无忌,你想想,这些人及左右随从在别处,能收敛么?”
这年头多有宗室横行无忌,其下恶奴狗仗人势,如此消息很重要,李笠不敢不记在心里。
又知道这个时代贵贱分明,而百姓基本都是文盲。
他当然不是文盲,但后世的学问,绝大部分无法和这一世的学问“无缝转接”,别的不说,这个时代写字写的是好像是隶书,不是简体字。
之前的鱼腹诗,是李笠“借鉴”一首诗改编的,写的还是简体字,而某些简体字在这个时代,多半会被人认为是草书或者错别字。
李笠自幼丧父,因为是吏家子出身,当然没机会读书,不过得阿叔刘德才“启蒙”,学会读写一些常用字,也会基本的算数。
所以和别人相比,李笠算是肚子里有“墨水”。
但要和读书人比,根本比不了。
文盲,加上地位低下、没有靠山,每月为完成渔获定额而奔波,这就是李笠的现状。
。。。。。。
次日下午,鄱阳县廨后厨一隅,李笠正和娘亲吴氏说话。
吴氏在县廨后厨帮厨,她样貌寻常,和许多劳动妇女一般,脸上满是沧桑。
鄱阳是鄱阳郡的郡治,也是鄱阳县的县治,吴氏和儿子李笠同城,却因吏役在身,不能常见面。
李笠来时,吴氏正在做菜,为县廨准备夕食,她得知儿子来了,便拿来热腾腾的炊饼让儿子吃。
昨日,吴氏正在县廨帮厨,忽然听人说,说儿子涉嫌造反,好像已经被官府活活打死,当时就吓蒙了。
亏得李笠随后就跑来报平安,才让吴氏没有崩溃,如今又见着儿子,左看看右看看,总也看不够。
毕竟,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儿子。
李笠啃着炊饼,被吴氏看得心里发毛,生怕对方发现儿子“换了个人”,赶紧说:“娘,那长舌妇说的话信不得,你看,孩儿不是好好的?”
儿子还小,不知世道凶险,吴氏总是有些担心:“你前几日生病,如今又遇着这种事,可要保重啊。”
“嗯,娘放心,孩子会保重的。”
前几日李笠捕鱼时落水着凉、高烧不退,吴氏心急如焚,却请不得假,只能央着书佐刘德才帮忙看顾一二。
如今见儿子熬过来了,依旧放心不下,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李家近几年连连遭变故,剩下两对孤儿寡母,吴氏承受了太多的悲伤和痛苦,可不敢想万一最后一个儿子出了事,自己还撑不撑得住。
后厨忙得很,吴氏不敢耽搁太久,又吩咐儿子几句,便打发儿子走。
李笠出了侧门,迎面撞见数人沿着街道往这边走来。
当先一人衣着光鲜,肥头大耳,一脸和蔼,见着李笠,笑容满面:“哟呵,李三郎,今日这么巧!”
李笠认得这人是放债的吕全,人称“吕掌柜”。
对于此人,李笠十分厌恶,却知道得罪不起,赶紧打招呼。
但吕掌柜却把手一摆:“算了,客套话不多说,我今日是来找你娘,说些要紧事情,不过既然你在,那正好...”
他吩咐随从:“去,进去把吴氏叫出来。”
然后再次看向李笠:“李三郎,如今年底将至,你家借的债,本、息要一并还了,你娘年纪大了可能记不住事,那好,你算是半个当家的,现在听清楚...”
“这笔债,你家到时还不起,之前抵押的鱼池可就得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