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澄笑笑,直截了当的开口,“我也没有十妹妹那么依赖乳娘,好聚好散的,我没事儿。”
安淳点点头,安澄想得明白就好。
慧心看见八少爷几乎不怎么喝倒来的果水,就又送了一杯茶来,“这是今年的龙井,泡的淡,八少爷喝一点也不怕。”
安澄看慧心上了茶也没退出去,只站在多宝阁下,眼神一溜溜的瞄着安淳,知道她这是还惦记着刚才的事,想问又不敢开口。
“八哥,说起来我还有件事想问你,你是怎么把十妹妹哄睡着的啊?”
话音未落,安澄只觉得慧心的耳朵就竖起来了。
“就是按照我姨娘的法子,我身体不好,半夜也睡不着,姨娘都是用了这个办法哄着我的。”安淳早就想好了说辞,就等着有人问起来。
谁都知道李姨娘对自己用心,没人会多想。
这个答案给的虽说含糊,也勉强满足了慧心和安澄的好奇心。
然而回答完这个问题以后,她再不知道能和安淳说什么,所幸他也没坐多久就回去了,免了两个人的尴尬。
李姨娘正站在门口等他回来呢,“淳哥儿你总算回来了,十姑娘那里哭,有没有再吓到你?”
“没事,我就按照姨娘原来哄我的法子哄着十妹妹,没多久她就睡了。”安淳安抚的对李姨娘笑。
“那就好那就好!”李姨娘听着那边的信儿也揪心,“这样大家都消停……”然后看着自己儿子哪里都好,“淳哥儿真是聪明,姨娘哄你睡的时候才多大啊,你都记得了,姨娘都忘了……”
她是真不大记得小时候是怎么哄睡淳哥儿的了,这孩子听话,除了身子不好爱生病从来不闹。
安淳不想再说这事,免得多说多错,“姨娘我饿了。”百试百灵的一句话,立马转移了李姨娘注意力。
“瞧我这脑子!本来就是怕你回来饿了守在门口的,怎么还和你说上了?快进来吃饭吧,太太送来的药膳单子……”
安淳听着李姨娘絮絮叨叨的也不厌烦,这里的一切都和过去不一样。
没有面甜心苦的嫡母,没有娇纵任性的嫡女,没有为了寄养在嫡母名下,百般讨好嫡妹的自己。
他用了六年的时间去分辨,终于确认下来,安家的生活,平静,简单。
没人要害他。
晚上,安淳躺在自己床上,李姨娘在隔壁房间。
屋子里用屏风隔着的外屋有一盏烛火,影影绰绰的,让安淳想起塞外的星星,他还不姓安的时候,看到的最后一夜星星。
他不怀念那时的生活,或者说,他是在下意识的回避那些事。
最开始在这里的时候,他也是提心吊胆的,唯一的庶子,病弱的庶子,这身份太过于熟悉而又敏感。
让他硬生生拖着自己的身体不敢好。
六年里,沈氏的一举一动都被他拿来仔细回想考虑,然而刚刚松懈下来的警惕心又因为五岁时乳娘的离开,所以紧绷起来。
谁不知道,乳娘是从小跟着自己的,最为可靠,沈氏却偏偏送走了他这个庶子的乳母。
排挤?迫害?立威?
他习惯性用最大的恶意去揣度。
由此更加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的提防,直到沈氏把安澄的乳娘也打发了出去。
没人知道他那时心里的惊涛骇浪。
一切都是他的自以为是。
嫡妹没有欺负过他,嫡母没有苛待过他。
他想起盛老将军说过他的话,“子恒,你花了太多心思在妇人心计上,你是男儿,你的目光,应该放在更加广阔的天地。”
他怎么忘了?忘了那时自己的羞愧和明悟。
安淳翻个身,看着自己小小的手,没有练武磨出来的茧子。
他想,他应该恢复身体了,然后堂堂正正的以一个男人的气魄去建功立业,敬嫡母,孝亲母,疼幼妹。
细枝微节,魍魉巧计,都是末流,身为男儿,理应大气。
屏风后的烛光如豆,安淳走过去,吹熄了那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