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到了实操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他表情严肃,额旁两条青筋有些凸起,一直侧着头,杏色的嘴唇都被咬成水色。
房疏抬起他下巴,轻轻刮了他下巴冒出的青茬,却不料他喉结上下滚动,差点戳到了肉,这刀极薄,这又是挨着脖子,万一割了喉什么的。
“你别动啊,会伤到你。”,房疏手心都出汗了。
霍台令仰高了头,“我看不到你了.....”,眼里只有灰沉沉的帐顶。
“你别说话,我快结束了。”
房疏的呼吸喷洒在他脖子上,又暖又痒,他脑子迷糊,也知道现在不能去挠,支着膝盖的双手握成拳。
半响之后,房疏放松得呼了口气,第一次给别人刮,虽然慢了些,好歹没有让他受伤,练习还是小有成就的。
而房疏最喜欢成就感,他用小块擦火铳的布擦着那小刀,将刀放到一旁桌子上。
房疏半蹲着太累了,就坐到榻上,对霍台令说:“快些休息吧”
霍台令表情很是委屈,看着房疏,语气几乎是痛苦,“师父......我也想要”
“想要?什么?”,房疏抬高一侧眉头,表情全是迷惑。
“师弟的糖人.......我也想要。那个蠃鱼糖人”,霍台令在空中比划了蠃鱼的模样。
“我当然知道蠃鱼,鱼身而鸟翼,音如鸳鸯,是异兽。”,房疏拉着他比划的手,握在手心里。
他一定也是醉了。
霍台令抽回头,摇了摇头,“师父,您快出去吧,明天得赶早练武!”
他伸长了腿绕过房疏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双手抱在胸口,规规矩矩。
他回想了一下京城门口这人和曾凌天之间的矛盾,现在又醉酒口口声声念叨师父。
自己小时候被父亲罚了不也这般吗,口口声声说讨厌父亲,却又想着他能来看自己一眼,然后轻声说:“是父亲下手重了点。”
横跪在霍台令上方,牵过一旁的被子,准备给他盖上,又听着他喃喃一句:“房疏,你身上有味儿.......”。
房疏直起身,心里突然憋气,自语自语:“不是说不要骚臭男人斟的酒?喝着这般醉,难道那刘大刀是香的?!”,借机狠狠在他腰侧拧了一下,才出了口恶气。
尔良第二天晚上被房疏拉到军营后方炊房里。
“这......糖人怎么做?”
“啊?少爷,你要做什么?”
房疏被问得心虚,“哎呀,你别管,教我就是了。”
“少爷!你这熬糖的时候手别去挨着锅呀!”
房疏手上都烫红了一外,痛得他额头泌着细汗。
最后弄一点糖水倒在事先准备好的铁皮上,上面放了一根小木棍,军队里啥都没有,这铁皮还是很多的。
“少爷!速度要快,铁皮要倾斜一点,这糖水才会流动!快点画你想画的形状。在快干的时候用你的剑将糖人和铁皮剥离开”
两个人几经折腾,终于是做出了一个完好的东西。
只是它的形状真是完美体现出了主人的画画水平。
尔良上下打量,“少爷,你这是乌龟吗?嗯.......又不太像”
房疏向上翻了个白眼,“这是鱼!长了翅膀的鱼!”
“不过,你不也没有做过糖人吗?你怎么会的?”
记忆里,房疏是没有吃过尔良做的什么糖人的。
“小时候流落街头,也是很想吃的,一旁看着那些老师傅做,也就会了”,像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尔良又说:“人家那些老师傅都是用大理石做垫板的,这里也只有铁皮可以将就一下了。”
房疏心里也不好受起来,他又给尔良做了一个,整个过程不让尔良插手,这次他也不画画了,只写了一个良字。
递给了尔良,“知道你嫌弃我画得丑,就写了个你的名字。你尝尝?弥补一下你的遗憾。”
从炊房到霍台令的营帐不算远,几分种的路程,房疏走得很是沉重,前行两步又向后踟蹰一步。
毕竟明天就要分开行军了,拖他的福,刘大刀也热情了许多,没有那般苦大仇深,也当是做个报答了。
这样想着就到了霍台令门口,门口士兵相视一眼都让开了,只是刚刚那两士兵眼神可让人有些不舒服,有些不可言说的意味在里面。
霍台令一看有人进来,有些受惊,定睛一看是房疏,又低头用铁杵通一只三眼铳,问:“复炎何事?”,语气平淡得有些疏离,房疏有些后悔自己的鬼使神猜。
他今天一早发现下巴光滑,断断续续回想起一起,找了门口守卫确认,印证了自己猜测。
这一问,房疏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将那糖人别在身后。
霍台令没有听到他回答,突然有些心烦,抬头看他,房疏也就这样站着看着他。
房疏突然开口:“你这三眼铳怎么了?”
地上垫了些图纸,他就这样坐在上面,他指了指自己一旁的位置,“复炎过来坐吧。我这里有些乱,比不得文人的干净整洁。”
房疏拘谨上前坐着。看着他低头继续捯饬。
霍台令好像才想起来他刚刚的问题,“这三眼铳经常哑火,射程也不远,时而猛烈,时而无关痛痒,本来想看看有没有解决的办法,看来这玩意儿真是连弓箭也取代不了了。”
“不是鸟铳要改良一些吗?这三眼铳为什么还不弃了?”
说起火器,霍台令只剩下专注,耐心得给房疏讲解:“这鸟铳若是工业粗糙了些,很容易炸膛,所以才保留了这三眼铳,朝廷还是对这些投了很多财力物力,偏偏还不如民造的好用!”
“说起来,这很多东西不也是官造得不如民造的好用,比如私盐就比官盐细腻又便宜。”
霍台令放下三眼铳,看着房疏,“什么风把复炎吹来了?”,笑得几分邪气。
房疏身后握着糖人的手都有些出汗了,紧张得不行。
霍台令注意他的异常,看他一只手死死得别在身后,假装不在意回头有再去拿三眼铳的趋势,房疏正松了口气,却不料霍台令迅速去抓他的左手,一切都措手不及,房疏反应过来时候已经太迟了。
一只七扭八歪的糖人出现在两人中间,霍台令就这么抓着他的手。
霍台令透过糖人看着房疏,问:“这是什么?”
房疏不知是刚刚和霍台令使了力气还是太过羞耻,反正脸红了,如白玉染粉。
“糖......人啊!”
“我知道是糖人啊,这画得是乌龟吗?”
......
房疏本来红着的脸刷得白了,“是的,是一只千年王八。”
“喔,是来骂人的?”
房疏撇了他一眼,“这哪能是骂你呀!这王八可是好东西,吞一个江河湖海,吐一个千秋万代!可是来夸你的!”
“这么说,这是送我的?”,霍台令从他手里拿过糖人,“可是好为难,我不喜欢吃甜食。”
房疏心一沉,捂着刚刚和霍台令拉扯间又碰到的烫伤,低沉着说:“不吃就扔了,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物什。”
霍台令看他阴沉,心里倒是几分得意,又不形于色,舔了一口,“嗯,房疏大人你做的王八好甜。”
房疏想夺过来,霍台令人高手长,房疏扑到霍台令身上也够不到,霍太台靠近他身上猛吸了两口,房疏赶紧远离了他。
“复炎,你身上味儿,淡了好多呀。”
昨晚听了他的话,可是搓了好半的天澡呢,可是以为没味儿了呀!
“没办法,洗不干净,真是委屈霍大人了!”。
“这有什么好委屈的,复炎讲话怪让人莫名奇妙。”
刚刚拉扯间,房疏怀里掉出那条镀金银手链,就落在霍台令怀里,他拿起来在房疏面前晃荡了两下,脸色有些难看。
“这女子的东西?”
房疏伸出手,“我的,还我吧!”,他不敢再靠前,怕是又被嫌弃骚臭了。
“哟,谁送的定情信物?”
如果房疏没有听错,这霍台令语气里有一丝不善。
“不是定情物!”,至少他不是这样想的,定情物不是要回赠什么,他什么也没回赠,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霍台令却揣入了自己怀中,“即然不是定情物,那就送给我吧。”
房疏似乎是松了口气,“那你就留着吧。”
霍台令三两口就吃完了那糖人,“糖人原来是这种味道的,嘿嘿,我还没有吃过呢。”
这糖人不白做,房疏心里想,他本想再问问他小时候的事,又想着这人多半会胡编乱造,还不如不问。
“霍大人早些休息吧”,房疏起身准备走了,手却被霍台令拉住。
他歪头看着房疏清俊的侧脸,“急什么,明天可就要分开了,再坐一会儿。”
却痛得房疏,“嘶”得一声。霍台令拉着房疏的手,食指上有一个水泡。
“烫伤的?不会......不会是为了给我做糖人吧?哈哈。”
看着房疏紧抿的唇,霍台令脸上笑意也渐渐退却,左右打量起那个水泡,然后一口含住他指头。
随着温热的触感传来,房疏连忙抽回手指。
“你疯了?!”,房疏赶紧在衣摆擦拭着自己的手指,再一闻,眉头皱起,是甜腻腻的气味。
霍台令看他嫌弃的表情,心里不舒服。
“他们不是说口水可以消毒吗?我看你伤口也没有处理,恶化了怎么办?这文人的手指娇贵得很!”
房疏脸红到了脖子根,真是无言以对,“我觉得口水更不干净啊。”
霍台令不以为意,耸了耸肩,“我看小孩子哪里磕破擦伤什么的,大人不都是在伤口上摸点口水吗,像老虎狮子不也喜欢用口手舔崽子吗,所谓舐犊情深嘛。”
什么舐犊情深?!“你还占我便宜!”,房疏都气得快爆粗口了,只能转身离开。
看着房疏气吁吁的样子,霍台令觉得好笑,看着房疏到了门口。
“房疏!我知道你做的不是王八,是蠃鱼”,房疏站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霍台令继续说:“可得保住小命啊!”,还有用处呢。
房疏侧头,“你也是啊!台令!”
不过想一想,这蠃鱼可是不祥之召呢!
“如果运气不佳,记得给我收一下尸骨。放在菩提树下就是了。”
霍台令语气里有无尽的哀伤,这个尼姑庵出来的野种还能去哪里呢。
房疏脚步沉重得迈不开一步,似乎过了许久,他只说一声:“好!”
身后霍台令笑了,“不是诸侯台上烽火令,是菩提树下轮回令。”
也不知道房疏听没有听到,反正他青色修长的背景就这样消失在夜色里,却在霍台令心里种下东西开始生长起来。
腰上被那小子掐过的地方还泛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