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韩宇墨迟疑了下,“魏士廉?你想让他查?”
我一点头,又写道:“宣。”
此时,韩宇墨对我百般迁就,我如何说,他便如何做,立刻让人宣了魏士廉进宫面圣。
魏士廉,永安元年的探花。
此前,因为盐运亏空案,人手紧缺,秦子朔同我提到过他。
他当时说,魏士廉这几年一直在安定卫任职,业绩斐然,考核成绩令人侧目,此等良才,理应重用。但因朝中无合适空缺,所以前不久回京述职后就一直滞留帝都。
我与魏士廉渊源要说到永安元年的科举。彼时的琼林宴,众多学子中就这人长得还算不错,我多看了几眼,结果民间就传出“女帝荒淫无道,琼林宴辣手摧花”的谣言。诚然,他确实长相出众,但我那时不过还是个尚未及笄的娃娃,如何能摧了他?
谁料这人,说得好听叫铁骨铮铮,不畏权贵,说得难听叫迂腐得紧,死要面子。他一怒之下放着京官不做,放着翰林院不进,放着大好前程不要,自请去了荒凉的安定卫,一去就是八年。
如今秦子朔重伤昏迷,这爆炸案与盐运亏空案牵连颇深,要想查清楚这两案,必不能与韩党,甚至是秦党有什么关系。魏士廉此人是个彻底的无党派人士,性情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想来也不容易收买,让他来查此案,确实合适,也符合我的需要。
御书房的中央,魏士廉恭恭敬敬地站着。
他早已等候许久。
不只是在这御书房的一炷香时间,他等了整整八年,从永安元年,到如今永安八年。
我还记得当年琼林宴上面色铁青的探花郎,但让我真正记住他的,却不是那一日的琼林宴,而是早在琼林宴之前,我突发奇想,易装潜入太学府,暗中考察诸学子。
两学子辩政,一人说:“他日必是秦党天下。”
另一人说:“未必,先皇虽托孤四大辅臣,但四大辅臣如今看来貌合神离,天子年幼,先皇分明是想让他们相互制约以持平衡,真正的权力仍在皇家。”
而话音刚落,府堂内走出一人,冷笑道:“绛紫夺朱,非衣之罪,怀璧其罪也。”
那时非但那两人没听明白,我也没听懂,却因为不懂而记下了。直到永安新政后,满朝文武全凭一家之言,我才知道那人言语中的意思。
绛紫为一品朝服,朱乃皇权之色。一品权臣取代帝王,非衣之罪。怀璧者,怀玉,怀玉者,怀瑜也。
永安元年,韩宇墨仍在做着最后的伪装,在辅政大臣眼里,他是个循规蹈矩会做事也会做人的好青年,起于微末,不卑不亢,温文儒雅,是各派争相拉拢的对象,他们大概想象不到,在不久的将来,会被这个在他们看来十分懂事的名唤“怀瑜”的好青年一一扳倒。
也是在那之后的某个瞬间,我恍然想到魏士廉说过的话,他的目光,看得比谁都远,也比谁都准。一个冷眼看透了局势的聪明人,怎么会为了那样可笑的理由放弃翰林院的大好前程,选择自我流放,只身赴边关呢?
他定然别有图谋。
朕不怕有图谋的人,怕就怕图谋不轨之人。
半年前,我让暗卫给他送了一封信,上面有两句话。
一句是他当日说过的,
另一句是我问他的:何党,何谋,何时归。
他回了我一个字:王。
这人,在八年前,谁都想做秦党的时候,他就看到了未来韩党会坐大,而他却依然选择了做天子党。那时离开,是因为他看得透彻。当时辅政大臣大权在握,韩宇墨万事俱备只欠我点头。以他的资历和地位,必然斗不过根基深厚、门生众多的秦党,也斗不过后台强硬、准备充分的韩宇墨。两党相争,想要保持中立,就必须有足够的本事。没有本事而想独善其身,只会成为两党争斗的炮灰,而有本事的人,则会成为两党争相拉拢的对象。
他走得够远,避开了朝堂风云变幻的永安初年,磨炼自己,经营自己,直到八年后,他相信自己有能力可以独当一面,也相信我成为他的支撑,他衣锦荣归,成为我最锋利的刃。
我与他多年未见,却神交已久。
想来秦子朔都不知道,我与他暗中来往已久。
卧薪尝胆,也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