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寺外,冷风微微,扯不动树叶草木,但却侵入肌肤,让人觉得遍体生寒。
于是,这座灯火通明,香火鼎盛的寺庙突然就显得冷清了起来。
小青伸出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
平台上老和尚的骨灰似乎被一股力量牵引,开始汇聚成一个小龙卷。
女子手指上下点动。
小龙卷如一个人一样,一级台阶一级台阶往上走来,直到“走”女子脚下。
小青面无表情的握拳。
龙卷聚拢,汇成一团黑雾,然后压缩,凝聚。
最后,一颗鸡蛋大的珠子漂浮在空中。
小青看着这颗老和尚烧出来的舍利子,叹了口气,神情复杂,开始自言自语。
“我从小看着你长大,却没想到还会如以往一般,仍然是看着你死了。”
她嘴角扯起一个惨淡笑容,“活了一千多年,本应该早就看惯了这些生死轮回的,可是……”
她摇了摇头,消瘦的身子突然落寞起来。
最后,她手一扬,舍利子立即飞入寺庙,然后叮咚一声掉在了大雄宝殿外面的香鼎之内。
里面已经有九个同样大小的舍利子了。
李玄偏过头,看着小青清冷的侧脸,无言以对。
女子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李玄不知为何,心里沉重,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老秀才看着李玄,开口道:“学生赵永世,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说完,老人弯腰,不起。
李玄本想站起身子来的,可是整个身子沉重无比,除了头部,竟然连一个手指都抬不起。
他只好整理情绪,一脸尊敬的道:“先生请讲。”
老人朗声道:“学生替天地求一片清明!”
声如雷霆,滚滚而去,震得北山寺前的树木摇晃,树叶婆娑,甚至连北山寺里的大钟都传出了一声巨响。
李玄在这一刻,道心平静无比,不知为何,他几乎脱口而出,“行!”
这一个字出口,天地似乎发生短暂的静止。
然后风起云涌,天地震动。
“学生谢过……”
老秀才缓缓直起身子,嘴角溢血,胸口竟然已经一片鲜红。
异象消散无踪。
粉衣女子脸色惨白,泪珠连连,发出一身尖叫,“相公!”
老秀才抬起左手,阻止女子靠近,然后鼻孔开始流血。
纵然如此,老秀才却露出了舒畅无比的笑容。
女子呆立在地,双手捧心,泪如雨下,伤心欲绝。
老秀才艰难的转动身子,与已经有二十多年没见的女子相“望”。
咔嚓——
老秀才脚下地砖碎裂,双脚没入地下,直至齐膝。
明明头顶空无一物,却似有山岳压顶,不堪重负。
老人双眼流出血泪。
女子泣不成声,紧紧捂住嘴巴。
小青看着凄惨至极的老秀才,吐出一口气,突然道:“想知道老秀才的故事吗?”
李玄郑重的点头。
小青指了指粉衣女子,道:“这一切都应该从她开始讲起。”
收回手指,小青脸色平静的吐出一段二十几年前的一段往事。
“女子叫红玉,是青丘的一只小狐狸,至今也不过整整六百年的修为。当年她下山经历情劫,便是来到了这个偏远的极北小镇,而那时的老秀才正是翩翩少年,又有一肚子的大学问,自然是小姑娘眼里的如意郎君了。”
李玄几乎已经能想到之后的事情。
小青抬手指指老秀才,道:“那个时候,他可真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貌比潘安的俊俏公子了。而且他八岁就得了童生,不管是在谁的眼里,尤其是他的夫子先生眼里,以后绝对是居庙堂之高,忧国忧民的治国之才,前途不可限量。”
小青似乎有些气恼,她猛然收回手眼神瞥向粉衣女子红玉,“可是就因为她,咱们大宋的一位文治宰相,有望成为儒家圣人,死后魂魄能入得了文庙的读书种子却自己消沉,断了自己的前程,以至于到了如此年纪,才到了儒家君子的境界。”
“真是世间情字最可期,又最误人啊。”
她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雨后的小巷,算是一见钟情,然后两情相悦吧。”
“两人成婚后,日子也算安稳,而赵永世也是在那个时候考取了秀才功名。”
小青脸色变得黯淡起来,“可是人与妖的相恋怎能被世人容忍,尤其是那些自诩卫道之士,更是恨不得为了自己的功德,将天下的妖魔鬼怪都斩杀干净才好呢。”
说到这里,小青停了下来,顿了好大一会儿才继续道:“两人成亲三年后,一位云游和尚路过武功县,一眼看破红玉真身,举起手中禅杖就要一杖打死。”
小青嘴角泛起冷笑,“可是那和尚高估了自己,除妖不成,自己却死在了红玉的手里,想来应该是死不瞑目吧。”
小青幸灾乐祸的笑了笑,然后道:“知道了妻子是妖的赵秀才怎么能忍受,说是自己瞎了眼,当场就自戳双目,然后用血写下了一份休书,将红玉赶了出来。”
“红玉走后,赵秀才也走了,再也没了消息,直到十年前,他才再次回来。这时候的他,邋遢落魄,谁也不认识他了,就连他的双亲也都在这期间相继离世了。”
小青看着此时已经就连物是人非都算不上的赵秀才,叹了口气,可惜道:“好好的一个读书人,就这么自己把自己给糟蹋了,你说他是不是傻啊?”
小青自问自答道:“肯定是傻的,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