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的圣旨,终是在第二日清晨发酵起来。
一道诏书,一纸黄绢,先前一文不名的六皇子,大宁寿王便被挪至永和宫容贵嫔名下。
不只是后宫,大宁的整个前朝也都要因为这道旨意再次震上一震。
清晨活动起来的不仅是后宫妃嫔、满朝文武,还有在十里坡长亭馆驿里的人。
“昨夜如何?”少师坐在马车里接过明信递过来湿热的毛巾擦去面上水润,一边看向手中端着早饭的重恪。
“四更天一过,所有人都撤走了。”
重恪边答边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小案上。
早饭没什么好吃的,一碗浓粥、两碟酱菜、三五个炊饼,这便是一顿餐饭。
“虚惊一场,”少师摇头道,“虽然如此,我们依旧不能掉以轻心,毕竟这些人来去莫名,路上还是要多做准备。”
“是。”
“公主起了么?”
“已经起了,”明信坐在车辕上晃荡着腿,“比公子您还起的早呢。一起来便教人去找了驿将来,也不知是在等什么消息。”
重恪环胸负剑站在一旁,闻言眉梢微动:“今日怎么这么消沉?”
“公子可还记得我们来大宁的初衷?”明信背对着少师看远处大宁羽林军整顿行李,一举一动间颇有调理,不见纷乱。
已经拿起拿起炊饼的少师动作微微一顿:“自然记得,如何能忘?”
“昔日老师让我们来中原,临行前告知我们:尽信书不如无书,读万卷不如行千里——公子都看到了什么?”明信靠在车门上,歪头去看一旁守着的重恪,“你呢,你又看到了什么?”
“昨夜我去周围转了转,回来时听到这馆驿的馆主和驿将说话,他们说——夷狄畏威而不怀德,唯有以夷制夷、棍棒加以饴糖方得以驯化……”明信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所以老师坚持了这么多年,我们漠北的人果真就像……”
“有作用,”少师微微一叹,打断了明信的自轻自怜,“譬如你我,何尝不是因为老师方得以如此?只是漠北地域太广,老师精力有限而已。”
“况且,中原之人有一句话,”重恪安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本就不是一族人,何必强求他们的看法?士别三日,合该刮目相看,是他们自封自大了。”
“属下只是……心里有些堵,”明信勉强笑起来,“毕竟,我身上也流着一半大宁的血。”
然而,那些大宁人一边将他们漠北当虎狼一般惧怕,一边又高高在上拿他们与畜生相比……
“我想,我知道老师的意思了,”明信偏头望去看坐在车里的少师,随即尴尬一笑,“算了,公子你快吃,一会儿饭都要凉了。”
“我去看看公主那边可有收拾好,若是收拾好,咱们也该启程了。”明信从车辕上跳下去,活蹦乱跳地朝着馆驿而去。
望着明信远去的背影,少师微微一叹,随即拾起筷子继续吃早饭。
然而今天注定了不太平。
刚吃了两口酱瓜,便远远有人拍马扬鞭往馆驿里闯:“宫里的加急信报,快让开!”
来人一身宫里宫人的袍子,到了馆驿门口翻身下马便往里面闯。
进门时那宫人手里拿了个牌子一晃,直接进去了,就连门外的那匹马,也自有人牵去一旁拴好。
这就是华乐等了一早晨的消息了。
帝王圣旨,分两份,一份收于中丞司,一份交于接旨人手中。
然而既是圣旨,那便要昭告天下,自中丞司誊写之后,下发各地州郡,再由州郡、县府乡亭一层层往下抄送……这宫人送来的便是中丞司的誊写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