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早悟兰因(2 / 2)水雲兮首页

千百年前的事情只有那么几个人清楚,当下一切都是命运的转轮轻轻拨动,而他,只想静静的等她想起最初的一切,然后,带她回去。“水澈,你伤不得,动不得,若你做了,我会把她带走。你相信我,一旦她跟我走了,你就再也找不到她了。”他凑近旭天,与他并肩反向,“你以为我在掩藏什么?”总有些人妄图揣测他的过去,他不予计较,只是旭天的所作所为令他无法容忍,即便是命中定数,他也要替水澈讨回几分。

“但愿你不会让我找到这样的机会。”

声音越来越远,却格外清晰。洛川背着身子,晃了晃手中的北斋,又是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

水澈与洛川之间该如何言说?是鱼水相依,是高山流水,是倾世知己,是天涯故人,是胜过血浓于水,鹣鲽情深的旷世之谊,精粹胜冰,洁白如雪。

水澈放缓脚步,偏过头正巧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难以言说。这熟悉之后带着陌生,陌生之中蕴含信赖。

究竟为什么,我对你莫名信赖?

洛川算到一切,却不知道水澈每每看到他时,总感觉有那么一点点怀旧,一点点寂寞,一点点伤感,同时有一点点历尽浮沉后的澹淡。

自数万年前,五神仿照凡世共同编排了人间四时,天干地支,玄境便一直有序的更替四季晨昏,春观夜樱,夏望繁星,秋赏满月,冬会初雪,渐渐有了一丝人间的味道。这绝世盛景已不多存,他们很幸运,能踏在这片土地上,不为战火所扰。世间万物皆两相对应,繁花似锦对面必是寸草不生,荒无人烟。

汤谷深陷兵伐,浮尸饿殍,尸横遍野。旭天等人皆有耳闻,烯潮接任主神之位,行事乖张狠绝,起初意图造反的部族皆为他所灭。虽未与烯潮正面交锋,但他的实力必不可小觑,他承袭申岸精魄,灵力之高难以估测,的出现预示着灾难。烯潮已经知晓水澈存在便不得不防,且他虽然尚未危及玄境,但那些生灵是万万不可任他践踏的。

旭天侧目瞧着水澈,双眼盛满柔情,但愿她永生不知世苦,永远不被世事侵袭,平静的过自己的生活,扶花弄草,肆意自在。若有必要,他可以退出水澈的视线。“旭天哥哥,你在想什么?”她微微仰头,睁着水汪汪的眼睛,迎着光可以看到她如玉瓷肤。“想你。”旭天一本正经的看着她,反倒把水澈弄得不自在。“我很想你,你想我吗?”他是认真的,毫无玩笑之意,想得到水澈的答案。“我会日日见到你,不会让自己有想你的机会。”她的声音轻柔地似一张薄纸,明晃晃的笑容惊了惊鸿,落了落花。明明是同一个人,同一种声音,却是如此的不同。若换做以前的水澈,断不会如此说话。

她不知前世纠葛,不晓往事斑驳,所以这一世活得快乐,活得轻松,而这些都建立在燃烧往事的灯盏不被打翻的基础之上,一旦出现意外,定会引起一场大火,烧光水澈所有明朗的笑颜。世间有美好降世时,亦有灾难发生,旭天谨慎的守着那支灯盏,慎防有人一不小心打翻它,烧出往事历历,回忆惨惨。

澈儿,我只愿你能在天地间徜徉,像奔流不息的汪洋一样,朝经暮忘,冲淡一切,一世安稳。

汀园还是老样子,不来不去,五神住处共通一处扬廊,他们时常在此地议事或谈心。

“烯潮屠杀布农族全族,汤谷人心惶惶,受压于他却不敢反抗。”

“他这是要除掉所有妨碍到他的人,但这毕竟是汤谷内部纷争,我们不便过多干涉。”

“那些手无寸铁的人都被烯潮困在汤谷,不得出境,他们是无辜的,我们如何坐视不理?”

“有些事明明可以化解,大动干戈对他绝无裨益...旭天?”

鎏印无意间看到他们,凝重的神情松了松。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他不会枉顾天下生灵,无论有多艰难,都不可能放弃。“缱陌,你怎么看?”

烯潮所作所为远超申岸在世时的行径,只要被怀疑的部族,无论是否有叛逆之心,都逃脱不了灭族。“他不是申岸。”他只有这一个判断,当年烯潮舍命救下水澈,他便知道这绝不是一个无情的人,水澈在他心里很久了,久到保护她已成为一种习惯。他与申岸终究是不同的,申岸可以为了一己之私,步步为营,伤害别人,但烯潮不会,若是他想杀一人,断不会拐弯抹角,更没有下作手段。

若对烯潮动手,他们必须要考虑缱陌的感受。“劝劝他吧。”烯潮是缱陌与申岸,与过去唯一的牵连,虽然缱陌坐上孚涯殿下的位置是有人别有用心,但那些毕竟是属于烯潮的,若能劝他放下杀念,避免其再步申岸后尘,便是最好结局。

水澈乖巧的站在旭天身边,他们说的这些她都不懂,亦无法将烯潮与人间赠她宽慰的人联系起来。

阳光柔抚着大地万物,金色的光辉照耀在殿檐上,反射出华丽的光芒,让人觉得耀眼的绚烂。石柱之间的石阶上伫立着纹丝不动的灵兵,不远处的清泉汩汩涌出,化成碧绿的带子围绕宫殿一周后流向树林的深处。那泉水中泛出的星星点点光彩让人感到寂寥,一切都是那么肃穆。

一封封战报不断呈上,烯潮面色微冷,这样的情况他早已麻木。凝睇远方殿外小跑而来的灵兵,他手里的东西大概又不是什么好事。

“主神,东方织梦族与千灵族秘密集结军队,疑似联合攻打孚涯。”

他的侦查队都是由孚涯千里挑一的灵兵组成,刺探情报不在话下,灵力更是高人一等。烯潮懒懒的靠在昭示他无上权利的宝座上,右手轻扬,密报落在他手里,果然不错,两族向同一处靠拢,匿于山河之后,大有进攻之势。“骨扇呢,让她去办,把人都给我留下,可别弄死了。”他收了密报,左手按了按眉心,似乎有些劳累,这些大大小小的部族一而再,再而三的伺机拉他下位,总害他分神处理这些小打小闹。

前些时日布农族公然与孚涯叫板,指责烯潮暴虐无道,烯潮好像是做了什么,不知这一族是否尚在。“暗影公子刚刚摆平布农族甫归。”申岸的三位暗卫不同于寻常灵将,他们只听命于主神,其行踪诡秘不定,有相对较大的自由,被人称作暗影公子。申岸亡故,他们自当跟随烯潮,只是当年的央错为护申岸而亡,如今只剩下骨扇和翎晖。“命她速去,处理好一切赶紧回来,”他隐约记得那支大放厥词的布农族被骨扇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全盘歼灭。“休息。”他的尖刀利刃也是要适时擦上一擦的。

“主神,玄境木神求见!”

“求见?”

他眼眸微凛,这位不轻易谋面的哥哥怎会突然造访孚涯呢?口口声声的水澈已死,他却见到了活人。

思绪被一抹清亮的白色牵引,烯潮逆着光看过去,这人哪有求见得姿态?

缱陌站定直直的看着他,从立场上讲,玄境木神只身闯孚涯是极度危险的,可他面对冷冰冰的兵器晏如自泰,无惊无惧,这样的淡定从容,目无波澜曾一度让申岸忌惮。

“你怎样才肯停手?”

他的声色不同往日的温润,牵扯万千生命,牵扯水澈和旭天,他实在无法和颜悦色,可偏偏面对的这人尚存一丝良知。

烯潮嗤笑一声,摆摆手示意灵兵退下,他面带笑意看着缱陌,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缓缓践阶而下,踱步到缱陌面前。缱陌并未看他,那股熟悉又讳深莫测的灵力在千百年间易了主。一直煞费苦心的筹谋一切,到最后竟是用自己的精魄为他的儿子换上,听起来真是可笑,命运捉弄还是自作自受?

“怎么,木神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他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许是木神贵人多忘事,那我便稍稍提醒一下,我要一个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缱陌侧目与他对视,一抹玩味的笑好似胜利的招摇,他还是知道了,并且势在必得。他这是以各部族的存亡赌他们的一个不忍心。

他早就派人盯着五神的动向,虽然不敢靠近,但长期观察便可知道,汀园中只有三神,旭天与水澈时常在两地之间往返,虽是行踪隐秘,但挨不过他们一直蹲守,终于发现蛛丝马迹。那日看到旭天与凡间女子当街暧昧,而水澈在不远处含泪隐忍,那时他是兴奋的,却也有些伤感。若是他们之间产生隔阂,他便有机会带走水澈,但水澈的反应显然是对旭天不一样的感情。

目光交汇间犹如高手过招,虽不动声色却暗自较劲,一番意念的较量往往更耗费心神。

人终究会被其年少不可得之物困扰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