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夜半时分,已经人困马乏了。加上一天滴水未进,独孤枫雪都觉得有些撑不住了。更别提归海光还受了那么重的伤。这荒郊野岭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吃喝的东西。
几个人正发愁的时候,就看见夜色中冒出了一点暖黄。
“应该是驿站。”衍宿望着那一点暖黄,竟然生出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幸福感。
听到是驿站,昏昏欲睡的归海光精神为之一振,快马加鞭向着那点暖黄的灯火奔去。
很快,灯火就到了眼前。果不其然是一间驿站。规模还不小。错错落落的在山间建了十几间屋子。已经过了子时,驿站厅堂里依旧人头攒动。
归海光停了车,独孤枫雪料想今晚大概要在这里过夜了,正准备跟着下车,却被归海光拦住了。他重新挂好了门帘,对独孤枫雪说:“你和执剑就留在车上。”说完,他冲着驿站厅堂使了个眼色。
独孤枫雪明白归海光是什么意思。百步开外的厅堂里明明有很多人,却鸦雀无声。若是闭上眼,除了能听见小二的吆喝声以外,厅堂里安静得仿佛没有人存在一般。
“应该都是猎妖师。”归海光推测道:“常年猎妖,他们已经习惯了隐藏自己的气息了。”
独孤枫雪点了点头,退回到了车里。
归海光掀起门帘,伸手在座位下的箱子里抓了一把子弹。干练地从腰间的枪套里取出了手枪。他退出弹匣,飞快地填装了子弹。他一边装弹一边对衍宿说:“我一个人去吧。如果出什么事,我也好脱身。”
“你能对付几个人?一匣子弹最多对付二十人。还是在你弹无虚发的情况下。”说话的时候,衍宿已经下了车。他也在座位下的箱子里倒腾了一番。“我的拂槛呢?哦!找到了。”他往回一收手,一件脏得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的武器被他从箱子的最下面抽了出来。这一抽不打紧,把压箱底的灰尘也抽了出来。
独孤枫雪没料到箱子里能翻出这么多灰尘来。她来不及掩住口鼻,被呛得一阵猛咳。她诧异地望着衍宿手里人不人鬼不鬼,被蜘蛛网缠得看不出本来形状,流苏上还裹着大团灰尘的武器。
衍宿小心翼翼地轻轻一拂,那些附着在武器上的灰尘蜘蛛网立刻落了个干干净净。夜色下,一把绿得发黑的玉笛闪动着灵光。衍宿轻轻地拂了下吹孔。笛头上隐隐显出“拂槛”二字。“还是我跟你去,凭你说话的德行,太引人注意了。”
衍宿还说他法道不精……法道不精的人,怎么驱遣得动这样有名有姓的上品灵器?独孤枫雪真是不知道衍宿对“精”这个字标准定得有多高。
归海光觉得衍宿说得有道理,同时觉得这会儿不是争执的时候。便把唐刀摆在了执剑手边。“不要出声,我们马上就回来。”看着独孤枫雪赤手空拳的样子,归海光觉得不妥,但眼下也没空帮她找趁手的武器。只能帮独孤枫雪扇好门帘,尽快去寻吃喝了。
马儿已经很疲倦了,懒懒地吃了两口路边的草,便站在不动了。
“老板!有吃的没?”还未走近,归海光就吆喝了起来。
“有!有!客官,里面请!”小二迎了出来,领着归海光和衍宿进了驿站。
很快,四周的一切都归于安静了。初夏,草丛里的蟋蟀有一声没一声的叫唤着。风时不时挑起窗帘,让驿站门口大灯笼的暖光落进来,柔软着车厢里尖锐的黑暗。
可是,灯光再暖,也暖不了执剑惨白的脸色。遇袭上车之后,他就一直昏睡。一路上,他的姿势都没有变一下。若不是独孤枫雪探他鼻息时,感觉到他尚且算稳定的呼吸,她都怀疑执剑是不是已经……死了。
想到白天遇袭,独孤枫雪心底涌起一阵一阵的寒意。如果当时执剑没有成功阻止那一波箭雨,这会儿自己的尸体恐怕都已经凉透了。
离开苍离国之后,独孤枫雪从未这般接近死亡。那些闪着寒光的箭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小小的箭头被无限放大。而她自己却小得像蝼蚁一般。箭头悬空,仿佛随时都会落下,砸在她身上,结束她的性命。
独孤枫雪被一阵阵寒意包围着。当窗帘落下,阻断了温暖的灯光,将她置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时,她只能奋力睁大眼睛,在黑暗中寻得自己辨认得出得,能求得安全感的蛛丝马迹,来驱散心头的恐惧。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且细碎的脚步声。路上的石子被人踢得直响,独孤枫雪辩出声音是往马车而来的。她绷直了身子,手不由自主地在黑暗里摸索,她想找到执剑的那把唐刀。
可是,刀还没有找到,奔马车而来的人就已经跑到。马被惊了一下,嘶鸣了起来。
有人在动他们的车!是又有人偷袭吗?!独孤枫雪猛地往后退着,她几乎就要尖叫起来了。但声音还来不及从喉咙里爆发出来,一只冰凉的大手就盖在了她的嘴唇上。熟悉的气息涌进她的鼻腔,是执剑,独孤枫雪轻而易举地辨别出了属于执剑的气味。同时,她的背也靠在了执剑起伏的胸膛上。
说来也奇怪,当独孤枫雪闻到这气味的时候,慌乱的心一下子安稳了。
“谁啊?”执剑他故意装作慵懒地问。说话的时候,他虚弱地把身子架在了独孤枫雪背上。
感受着执剑急促的呼吸,独孤枫雪的心口被狠狠地揪了下。她回头看执剑,黑暗中,一双星眸闪着寒光。与此同时,他已经举起了唐刀,横刀在独孤枫雪面前,护住了她。
听到执剑的声音,外面的人反倒吓了一跳。那人赶忙回答道:“爷,我是驿站小二,您的同伴让把马儿卸下来喂点食儿。”
听到是驿站小二,执剑双手瞬间失力,唐刀脱手,刀柄狠狠地砸在了独孤枫雪腿上。砸得独孤枫雪疼得几乎叫出声来。她没想到,看起来轻巧的唐刀,竟然有这么重。执剑撑不住自己的身子,急速往后仰去。独孤枫雪连忙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回来,让他的身子继续靠在自己的背上。她怕执剑就这样倒下去,撞得头破血流。
唐刀落地,撞出了声响。车外,小二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憨憨地问:“客官?没事吧?”
独孤枫雪不敢说话。她拍了拍连眼睛都睁不开了的执剑。执剑明白独孤枫雪的意思,强撑一口气,说:“没事,刀掉了。你让我的同伴给我弄点吃的来,我再睡一会儿。”语气丝毫听不出,此刻要他已经重伤到没力气说话了。
“好嘞!您稍等。”外面一阵忙乱,很快,马匹打着响鼻跟着店小二走了。
执剑的头软软地靠在孤独枫雪的颈窝里,他无力地动了动贴在独孤枫雪耳畔,干渴得已经翻了皮的唇,气若游丝,道:“我好疼……”
“我知道!我知道……”独孤枫雪用手扶着执剑摇摇欲坠的头,轻声安抚着。脚步声渐远,独孤枫雪才费力地将他慢慢的放倒在了垫子上。“很疼是吗?怎么办?”她手忙脚乱,着急地环视了车厢一眼。可车厢里除了归海光的背包以外,什么东西都没有。“等等,等等归海回来了就有办法了。”
独孤枫雪手忙脚乱的帮执剑摆正了身子。拿起了他的唐刀,摆在了他的手边。要收手的时候,执剑一把握住了独孤枫雪的手。
他的手心好烫。独孤枫雪的心更慌了,她试了试执剑的额头,体温有增无减。
“枫雪,小心蜂妖……”执剑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可眼前一片黑雾,他看不清独孤枫雪的样子,只在黑雾中窥见一层暖暖的荧光。“有我在……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