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那男子神色冰冷,骨子里透出一股不可靠近的凛冽气质,她恨不得贴到他身上,躲在他背后,以求护佑。
越家东厅的屋顶有好几个大洞,子琛只好和越夫人守在南侧屋里,东厅照旧陈放着越家家主的棺木,一地瓦砾尘土和各种器物碎片没人打理。
晓星尘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其他尸体都让其亲人朋友陆续抬走,只有一具还停放在院子中央,被白布蒙着,从白布的起伏能看出,下面躺着的是一个孩子。
“这是镇上的人帮忙在镇外河边找到的,越家长子,越文杰的尸体。”子琛出来及时解释。
晓星尘不语,揭开蒙着尸体的白布,小杰已死去五日,尸体肿胀恐怖,浑身血与泥土,腹部一道深深的伤口横亘在血污之间。
尸体送来后,越夫人一眼都没出来看过,子琛问她小杰腹上伤口是如何造成,越夫人只道不知,子琛早已心中存疑,迫不及待问晓星尘:
“星尘,你查到了什么?”
晓星尘将子琛带到院子一角,略去薛洋不提,低声将越夫人与情夫杀婴栽赃等事言简意赅一一道来。子琛越听越是气愤,几乎就要拔出拂雪立刻处置那个虚伪狠毒的妇人,突然听见背后屋里,越夫人一声凄厉尖叫,惊得二人齐齐回头,发现院中小杰的尸体已经站起,正向南侧屋里走去。
晓星尘回来的时候薛洋明明没有跟着,此刻却也出现在院子里,站在尸体旁边,似在保护凶尸。若是子琛或晓星尘想对凶尸不利,薛洋虽无法与他们对战,但是立刻带着小杰的魂魄逃遁还是轻而易举。
操纵凶尸的,既是薛洋,也是小杰。
在薛洋帮助下,小杰魂魄依附于本体,不再受鬼魂不能进屋的限制,肿胀变形的恐怖尸体,睁着混沌双眼,踩着缓慢坚定的步伐,僵硬的,一步步走向屋里那个瘫软在地的妇人。
“救命!救命!救命啊————!”
越夫人已经喊不出其他话语,就连“救命”二字也喊的乏力。
薛洋轻蔑又挑衅的扫了一眼院里盯着凶尸的二人,一脸“我倒要看看你还拦不拦我杀人”的表情,肆无忌惮大声嘱咐凶尸:
“进屋以后杀了那个女人,你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薛洋的声音,只有晓星尘和小杰能听到,眼看凶尸进屋,晓星尘下意识迈出一步,被子琛横臂挡住。
凶尸一踏进屋子,子琛就抬手挥袖,聚起一股劲风将门关闭。里面的越夫人已经被吓得连尖叫声音都没有了。
不同于晓星尘的犹豫不忍,子琛向来决绝果断,“星尘,此女不配为人,更不配为母!就让那孩子去报仇。”
“咣当”,屋里某物倒落地面,且传出越夫人沙哑的声音:“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你不应该插手旁人是非恩怨,谁是谁非,恩多怨多,外人说得清吗?
晓星尘想起十年前薛洋责怪他帮常家出头时说过的这句话,脚步定在原地,接受了子琛的做法。
十年未见,好友性格一如当初。不像他自己,思虑过多,优柔寡断。他也同样认为越夫人死有余辜,可又不希望母子相残这样的戏码再度上演,同时也还是认为,罪大恶极之人,该杀则杀,给个痛快,最好一刀毙命也就罢了,少去折磨。
但凡鲜活生命在其面前受苦,无论善恶,晓星尘都难以忍受。
“咚!咚!咚!”屋里传出人的身体撞击地面的声音,越夫人的呼救愈发支零破碎,如同喉咙被死死卡住。
小杰的妹妹,双胞胎婴儿也曾这样被扼住喉咙。
屋里的诡异声响,薛洋听得津津有味,子琛面容冷峻,晓星尘满眼纠结。
他为十二岁男孩心痛,心痛他生前遭遇,也心痛他被扭曲心性。纠结不知这样放任一个孩子去亲手弑杀生母是对是错。
这时,屋里寂静片刻,门被猛然踢开,小杰的尸体缓缓走出,茫然四顾,屋里屋外满是血腥苦楚,人不为人,家不成家。
子琛箭步上前厉声道:“大仇已报,希望你就此收手,我们不想为难于你!”
薛洋探头确认屋里越夫人已死,转身自凶尸脖子上一揪,将小杰魂魄揪出来,尸体立刻如断线布偶,瘫软倒地。
“劳烦你们慢慢收拾残局,我们先撤了!”
薛洋带着小杰,一大一小二鬼飘忽翻墙而去。
晓星尘没有解释,子琛也就自始至终都以为是小杰自己化作凶尸来报仇,他循着晓星尘的目光往虚空看去,什么也没看到。
“鬼魂从那个方向走了?”子琛问。
“嗯。”
“那明日安葬,再进行招魂安抚吧。”
“嗯。”
“你怎么了,担心他去别处作乱吗?”
“不是,”晓星尘摇头,“越夫人也就罢了,可是其余的人……我总觉得,罪不至死。”
“你不是说,在婴儿记忆碎片中,看到有个老嬷嬷,帮越夫人出谋划策栽赃孩子,还有两个小厮,是帮助清理小杰尸体的么?”
“是”
“那就是了。”子琛语音坚定,“如此作为,也不配活着,你不要为他们烦恼。”
不配活着。晓星尘思量这一句话。
薛洋说过同样的话。
不过这话由子琛说出,果然就更具条理性和说服力。
子琛继续道:“小杰与双胞胎婴儿何其无辜,这些仆人和小厮既然能隐瞒这么残忍的事,甚至从旁帮助越夫人,可见并非善类。但凡他们能像桃桃一样,对孩子展示些微善意,小杰定能手下留情。桃桃安然无恙,就证明那孩子是分得清好坏,有针对性下手的。”
晓星尘点头赞同,转念想到桃桃的话:小杰是个好孩子,不能怪他。
他长叹一声,抱起小杰的尸体,放回院子中央的木板上,用白布轻轻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