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五,上吉,宜祭天。
“风侯爷,我家大人命我将这份单子交给您,大人说,或许对您有帮助,”戊寅将单子递上去:“侯爷是否一切都已准备就绪?若是可以了,典礼便即刻开始。”
单子上是今日参加典礼的所有宾客及不能赶到的其他诸侯的贺礼,殷绪早几天就已准备好,刚刚依照现场情况作了些改动,便急忙给风言滨送了过来,为典礼后的宴宾做准备。风言滨看过一遍,粗略有了些打算:“本侯知道了。”他看向戊寅,问道:“他呢?”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戊寅道:“大人已经上了登天台,正在布加冠席,一切都在正常进行,还请侯爷放心。”
“本侯相信他。”风言滨道:“去告诉你家大人,可以开始了。”
“起乐——”
随着木槌雷霆万钧般的一击,登天台四周都仿佛震了一震,鼓声充斥天地之间,巫女们身着斑斓羽衣,踏着舞步击打厚重的编钟,庄严而空灵,开始是间隔较长的音调,而后,随着竽的吹响,声音慢慢变得复杂,却又不显混乱,似乎格格不入,却在鼓点的节奏下缓缓融为一体,雄浑壮阔,令人心生拜服。
鼓声突然停歇,正当人们惊疑是否出了什么额外状况时,却发觉不知何时,每一只鼓上都站着男巫,他们光裸上身,露出用药水涂得棕亮的背脊和胸膛,充满着野性的力量美,为首一人突地冲天号叫一声,其余人纷纷跟随,唱出高低不同的音调,编钟又响,男巫脚下振动的几乎要破开的皮鼓展示着上面的人舞蹈的疯狂,肌肉流畅的线条足以让世间所有男人羡艳,天地为他们的舞步而震颤,这样盛大的仪式,在商子密篡位的那天起,就再也没有在亳都出现过了。
重鼓,钟磬,厚重与空灵并存,阳刚与阴柔交织,浓墨重彩中,一抹白缓缓从路的那头出现。
风言滨一袭白衣,黑发高高束起,未有丝毫修饰,他越过忘情舞蹈的巫人,如一柄利剑,在暗色的基调中破开一道白光。古人尚高,登天台依山而建,从台底到最高处,三百八十九级台阶,俯瞰众生,仰视上天,崇尚神灵而警醒自我,是为登天有道,不离人本。
“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应天而生也。”
声音自登天台传下,刹那间,万籁俱静。
“商者,常也,常者质,质主天,”台下宾客面面相觑,这样的加冠词他们以前从未听过,这个宗伯卿究竟想做什么?
“天赐其人,嘱以黎民,为尔加冠,以属尔心。修以礼道,弃其轻慢。”
风言滨已走到殷绪面前,殷绪没有停顿,依旧念着祝词,内力将他的声音扩大到极远的地方,可就算是站在他面前,也丝毫不会觉得刺耳。
“你今天的装束,很好看。”风言滨看着殷绪,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笑着。
不同于上朝时略微收敛的浅红,此时的殷绪一身大红朝服,他与孔少慕不同,如果说孔少慕的红衣是张扬肆意,狂放不羁,那么殷绪的大红朝服便是另一种庄严不可亵渎的高贵,令人心生仰望。
殷绪身形一僵,又不能停下来反击回去,只好一边背祝词一边瞪风言滨,却毫无效用,风言滨仍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在他快背到尾声的时候,风言滨抬起了双臂。
下边立侍的巫女很快捧来新制的藏蓝流火诸侯朝服,替风言滨脱下毫无装饰的白衣,将这件代表这渭水风侯的朝服披在风言滨身上,为他穿戴好后,又悄无声息地下去了。
“令月吉日,加子元服,去尔幼志,顺尔成德。”
风言滨掀袍,向苍天叩首三次,以示恭敬,殷绪从巫女手中接过高冠,将它端端正正的戴在了风言滨头上。自此,风言滨真正拥有了治理一方水土的权力,无人再可质疑。
巫女正欲为风言滨系好冠帽下的系带,却被风言滨制止了,他一把抓住殷绪正在收回的手,意思不言而喻。
殷绪微微使力把手往回抽,风言滨也施力死活不放,二人僵持不下,最终是殷绪顾忌着时辰,终于妥协,他给巫女一个眼神让她退下,俯身替风言滨系好帽带,无视风言滨唇角得逞的笑容,昭告前来庆贺的各位诸侯使者:“礼成——”
“侯爷不想起来?”殷绪笑着,语气却恶狠狠地。
风言滨回以一笑,没有说话,却向殷绪伸出了另一只手。
殷绪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得体的微笑——或者说假笑,拉住风言滨的手将他拽起来,一起来就放手,一点空隙都不给风言滨留。
风言滨也不着恼,一会儿还要下去会见宾客,他们两个的事自己心知肚明就好,不足为外人道。
殷绪见他不再捣乱,总算松了口气,从登天台下去后,风言滨需击罄三下为此次加冠礼画上句号。此次风言滨加冠,除了戍守西戎边境的白家和黎洲聂家没有及时赶到,几乎所有世家都派了使者前来祝贺,若此时出了什么问题,他当真一辈子无颜面见风言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