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泽多雪山,其中最著名为诺骊山一脉,“诺骊”是蓝泽话的音译,本意是世间最纯洁美丽,如雪莲花一般的女子,也是蓝泽神话传说中带领蓝泽人建立国度的最为强大的女神,每逢姱兰节,都有大批百姓来此地朝圣。诺骊山耸入云霄,四周二十三峰神态各异,争奇竞秀,从远处看去,如同众女翩翩起舞,衣袖飞扬,曼妙生姿,却更烘托出中间主位的高贵圣洁。诺骊山积雪亘古不化,无论春夏秋冬,皆是白茫茫一片,山上本不能住人,却有能人异士在雪山中开辟出一方天地,以冰雪为砖石,建造了一座壮丽巍峨的雪山宫殿,而此人,便是蓝泽众家之首,陆氏先祖。
蓝泽虽有王室,却与中原有着不小的差别。商王室虽然无法掌控所有世家,但也可算是百家之长,有一定的威望;而蓝泽王室却更像是陆家的傀儡,更多时候还需仰仗陆氏鼻息。总的来说,在这个时代,谁掌握着“神”,谁就拥有绝对的威望和权力。
“主子。”一张雪白的狐皮软塌下,十几个女子噤若寒蝉地跪在榻上人的脚下,她们都有如诺骊山积雪一般晶莹剔透的肌肤,冰蓝色的眸子是高贵圣洁的象征,她们都是从蓝泽各地经过层层选拔挑出的进献给女神的巫女,可在这个人面前,她们却只是侍女一般的存在,甚至没有直视此人的资格。
“婢子们办事不利,顾大人她已经……死了。”一名女子咬牙说完整句话,其余人将额头贴在散着冷气的冰砖上,大气都不敢喘。
“死了,只是换了一个世界去侍奉诺骊神,都这幅样子做什么。”狐皮软塌上,一名着天蓝色锦缎的男子缓缓睁开眼眸,他瞳孔银白,乍一看竟不似人类。
传说中,诺骊女神有一双奇异的眼睛,除了她的情郎,任何事物都不能映射进她的眼底,人们直视她的眼睛,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是以在蓝泽,瞳色越浅的人身份越高贵,而被视为诺骊后人的陆氏,几乎人人都是浅色双眸,尤以此人为尊。
“她死于何人之手。”一双赤足轻轻落在冰砖上,男子身上明明只着一层单衣,却似浑然不觉得冷一般,令人分不清究竟是地上的冰砖冷,还是他的足更冷一些。
“宗伯卿,殷绪。”女子低伏着身子,只能看到那双雪一般的玉足停在了她的面前,忙道:“他还从商子宥手中救回了商朝储君,如今商王很是信任他,几乎将所有紧要之事都交给他来处理,甚至越过了林沛澄。”
不止如此,商子密还把自己的军队给了殷绪,尽管不是全部,可这种行为却是绝无仅有的。在商子密的支持下,殷绪下手几乎无所顾忌,许多蓝泽埋藏在亳都多年的暗线遭到清缴。通过几个月的商道往来,在中原人心里蓝泽神秘莫测的形象渐渐瓦解,这意味着若将来蓝泽中原一战,蓝泽的占据的先机将大大减少,对他们来说,桩桩件件,都写着“不利”两个大字。
“很好。”
什么?巫女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个都露出了惊愕的神色——他说——很好?
“很好,果然是他。”男子的笑甚至可是说算得上愉悦,如狼一般的白色竖瞳微微缩紧,极端的危险和妖异。
巫女们没有说话,主人是神选之子,比她们知道的东西多得多,她们不需要听懂,只需要听命。
“顾韵虽然不聪明,可这世上能真正杀死她的人却很少。”男子伸手,抬起离他最近的一名巫女秀丽的脸庞,拇指指腹轻轻抚摸着巫女牛奶般的肌肤,仿若情人间的呢喃:“最后一个了,他藏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被我找到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那名巫女被他的一双眼眸注视着,即便惧怕,可脸上还是透出了微微的红晕:“主子……”
“替我走一趟亳都吧。”男子突觉无趣,兴致寥寥地松了手:“章台观,已经没用了。”
巫女似有疑虑,却什么都不敢问,她收敛起自己的情绪,俯首道:“是,主子。”
“哦,对了。”男子突然想到了什么:“顾韵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可有她的消息?”
刚才禀报顾韵死讯的巫女怔了一下:“……婢子不知,顾大人过世那晚,未曾有过她女儿的消息,或许也……”
“找到她,”男子复又坐回软塌上,他漫不经心地拿起手边的香炉,用软金的拨勺舀了一点香灰,轻轻一吹,漫天香灰飞舞:“让她闭嘴。”
巫女瞳孔蓦地缩小,她们都是从小侍奉主子的,自然知道他口中的“闭嘴”是什么意思,那意味着……灭口。
“怎么,”男子唇角微微勾起,明明没有任何动作,可巫女们却感到一丝刺骨的寒意,令人头皮发麻:“你想要忤逆我?”
“婢子不敢!”那名巫女浑身一颤,膝行到男子脚下,额头贴地:“婢子只是想到,白羽灵本是死过一次的人,是主子给了她一命,若是杀她,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主子的心血,所以才有所迟疑,婢子绝无忤逆之心,请主子明鉴!”
她一连磕了十几个响头,直磕的额上鲜血淋漓,男子才叫停:“好了,这么害怕做什么,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
“谢主子宽宥,婢子必定不辜负主子的信任!”
鲜血流到冰砖上,刺骨的寒意从天灵传到全身上下,巫女从地上爬起来,心中的恐惧却没有减免半分。没有人比她们更知道主子的强大和残忍,他可以赐予一个已死之人新生,也可以轻易地夺去一个人的性命,在这里,他是神的化身。
男子不再把注意力浪费在其他东西身上,他看向远处,好似冥冥中对上了另一双眼睛:“我倒真想知道,殷绪此人,他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呢?”
既然能够从“晏秀”手里救走商子密的儿子,以殷绪的聪明,不会不知道事情的始末。他至今为止生命中出现的所有苦痛,大多都拜晏秀和那个人所赐。以如今商子密对他的信任程度,只要他将晏秀的真实身份说出,必然能够重创晏秀,可他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一切如旧,他究竟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