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漠北热的异常燥人,风沙夹着热浪扑面而来,打在脸上都是烫人的疼。林颂猛灌了一口酒,望向茫茫无人的大漠,刺眼的阳光从沙硕反射进她的眼睛,让她有些恍然,突的忆起了五年前那一巴掌后,她夺门而出时刺目的日头。
五年了,像她如此健忘的人,忆起那半载的日子时,却格外的清晰,清晰到如在昨日一般。
当年的她虽武艺过人,却也还是少年的身子,一人对敌数十杀手,也没免得受伤。若伤在他处还好,她大可回山里泡老头子的草药桶子。可偏偏为了护住身后的人,挡住两方袭来的长刀,不得已上了手又上了腿,最后连瘸子都当不了,只能被人抬到了长公主行宫。
小腿被砍,伤到了骨头,虽因年少愈合的快,却也没快到可以翻过七八个山头回竹楼。林颂不知道自己是想要多留些日子,以此为借口,还是这腿真的就需要三个月才能翻山越岭。反正她留下了,享受了三个月有钱有权又有美人的日子。
三个月后,她虽回了山,却还是三天两头的往城里跑,带着山里采的人参鹿茸云耳蕨草等,到行宫蹭两天山珍海味,顺便见见长公主。
正所谓日久情深,她虽知道她已嫁人生子,却只能管住自己的嘴,管不住那颗沉寂太多年的心。那时的她并没有多想,只想经常见见她,给她的夫君多找些滋补药材,那个人活着,她就开心,她开心,自己也就开心。
她真的没有那么伟大,若她遇到她时还未婚嫁,她定也要争抢的。只是跨越生死太晚,重生的太迟,她已嫁人,而她,也才十一岁而已。
林颂度过了前世今生里最为鲜活的半年。那半年里,楚寒予对她是温柔照佑的,她也对她…和她夫君极度坦诚,除了她的女儿身外,连她前世之事都说与了他们。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瞒着自己的女儿身,原本她也没有想扮作男子,只是为了习武翻山而特意做了短打的粗布麻衣,如前世般随便束起的马尾,加上还未发育的身子,众人的错认下,她并没有澄清。
或许,那时的她,只以为相遇短暂,终会断;也或许,她想在她的记忆里,留存一个翩翩少年郎,而不是邻家小妹妹罢。无论如何,她终是瞒了下来,连自己都不清楚理由。
不知道是她刻意隐瞒了的身份,还是因她坦诚了前世,也或许两者都有。总之,自那之后,温旭看她便不同了。
她给公主吹曲子,他会看看她,再回头看看唇边含笑的妻子,低头苦笑;她送公主草编的蚱蜢逗她开心,他会默默的走开,留她们独处;春季多雨,木凳湿寒,她替她暖了让她坐,他会道:“阿颂体贴入微,是个可托付之人”。
有时候公主不在,他便跟她讲些她的事,比如她虽是冬日生的,却畏寒的很,她喜甜不喜酸辣,却不喜欢点心的甜腻,只喜欢糖果的甘甜,像糖葫芦、葡萄那样的,她半夜会渴,又不愿起身,所以睡前总要备盏清水放在床边,她喜诗乐画作,不喜刺绣……
说得多了,总会有那么几次,被突然而来的公主听见。那么聪慧的人,听见的次数多了,便也知道了他意欲何为。
起初,她只以为他同她无话可聊,才总说起公主的事。每每他说起,她虽认真记下,更多的却是感慨他爱的深切。
她意识到事情不对,是在那人从最开始的疏远,变成了不再让她入府。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温旭知道她其实并非只有十一岁后,都在有意无意的试探她。
他曾再三问她,前世她的世界里,果真大都二十几岁才成婚的?二十岁的女子真的不会有人嫌年纪大吗?你会觉得寒儿二十岁老吗?年轻如你,等年满十五岁,那么多豆蔻青春的姑娘,你还会真心愿意娶二十岁的女子吗……
而后的三个月里,她依旧三天两头的下山送药,放在门口,再默默的将前几日送来的,已发霉在门廊边上的草药拿走。
那三个月里她从未再见过她。是啊,温旭病的更严重了,她应是日日陪在身边的,怎么会出府呢。
再次见到她,是在九月的一个艳阳天。虽已入秋了,蜀地的日头却是到了最毒辣的时候,湿热的空气让人颓靡。侍卫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趴在庭院的竹床上收拾刚刚晒干的滋补草药,听闻她请她过去,兴奋的用衣摆包了草药就丢下侍卫往山下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