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北荒,夜墨终于不再寒凉,宇文乘晴朗然一笑,说道:“我明日便要跟父亲回屠尤了。”
灵无玦将书简盖在自己脸上,懒洋洋笑说道:“这五年你为我挡了不少追杀。出了将军府,但愿我不会死的太难看。”
宇文乘晴语重心长道:“他日你若有难,我定鼎力相助,好生照顾自己。”
这些年灵无玦虽一直以宇文飞沉的身份活着,但没有一刻是忘记当日之仇的。如今终是要做回他自己,一雪深仇。
灵无玦喜怒不形于色,并未道出临别之际的肺腑之言。只是稍稍挪开掩在脸上的书,望着宇文乘晴离去的背影,心中突然生起一阵不舍之感…
宇文乘晴曾想带他一同回京,以灵无玦之能在梁邯定有一番作为,但他执意不愿随宇文乘晴回去。
宇文乘晴只得随父一并离开了北荒,宇文黛焉则要在此独自长大…
宇文羽回朝一年后便染病身亡,时宇文乘晴才能出众,又是世袭之位,便接任镇国大将军一职,接手了父亲十万兵权。守梁邯无疆,威名赫赫,在梁邯上下极赋美誉。
那时宇文乘晴正奉王命驻守在北荒秦疏城的边境处。入夜灯火阑珊,军帐外来了个披着斗篷的人求见于他。
阔别许久,不曾想灵无玦竟在此出现。再见时,灵无玦恳言道需宇文乘晴助他登帝,此等大事只得面议才来此与他相见。
宇文乘晴曾说过会助他便真的会助他,此处天高皇帝远,并未上书请示疾宸帝,宇文乘晴便亲率五万大军于阵前助他称帝,破了燕渠第一座边城大门。
灵无玦能力出众,本就收复了许多将心,有了宇文一族的助力便足以和当时弱小的燕渠分庭抗礼。
此事不久后便传到疾宸帝耳中,疾宸帝大怒,宇文乘晴以项上人头担保立状,若灵无玦称帝,定不会再争北荒滋梁邯一土一木。
风起云涌间,此时的燕渠已经换了天下,宇文乘晴助灵无玦东风。听闻灵无玦亲手将燕渠王逼死,翻云覆手间,众人倒戈灵无玦,可谓人心所向。而灵无玦也极赋帝王之策,宇文黛焉也成为灵无玦亲信,无人再敢说她“家门不认”。她一身将才助灵无玦夺位,灵无玦登基后便加封宇文黛焉为燕渠第一位镇远女将军。
一位远在屠尤,位居镇国将军之位,高官厚禄。一位摇身一变,报仇雪恨,成了燕渠的新王,二人都可谓是前途无限。
然,灵无玦登基几年位稳后,便下令纵火烧了梁邯北境的秦疏城,大举进军秦疏。因灵无玦白纸黑字一约,梁邯尚无强兵驻此,被燕渠打的节节败退。
宇文乘晴至死也想不到他为何会背信弃义,这帝王位,当真能让人野心勃勃,面目全非?
世人皆知梁邯镇国将军与燕渠王的关系,宇文乘晴此时可谓是是骑虎难下。
现如今宇文乘晴被困在屠尤,疾宸帝说是感念他战功赫赫,设宴彰其功劳将宇文乘晴召进宫中,疾宸帝实则早已伏兵在外,若宇文乘晴不上交兵权便只有死路一条…
可他深知,交与不交,都难逃一死。
他手下的人拼死才把他救出,此时屠尤城内杀伐不止,内战纷乱,镇国将军府满门与禁军厮杀不休。
逃出城时宇文乘晴已身负重伤,再后来杳无音信,不知是死是活。
宇文乘晴常年征战,虽是少年面容,明朗阳刚,但身上疤痕却是累累,其中还有数道曾都是为了灵无玦落下的。
宇文乘晴强撑着刀剑之伤驾马驰出王城的那一刻,只想身赴燕渠,问一问那高高在上的灵无玦,为何要违诺?
自将军府被剿杀,满门荣耀一朝覆灭,宇文黛焉便更加憎恨梁邯,从此日日与北荒的梁邯守军做困兽之斗斡旋数年。
说到此,宇文黛焉眼中已是百感交集。
慕容月闻之,问道:“那将军,是想我找到宇文乘晴?”
宇文黛焉点头道:“正是。昔年乘晴哥哥待我亲近,如今生死未卜,望慕容大人相助。”
慕容月轻呷一口温好的酒,品到这味倒是烈,又问道:“令兄因叛国之罪全府覆灭,将军怎会糊涂到让我一个梁邯的官来助将军做叛梁邯的事?”
宇文黛焉这时起身,抱拳道:“我与慕容叹大人相交多年,正是慕容叹大人让我来找你的。”
二公子?慕容月不由觉得二公子还真是手眼通天...丝毫不像在天牢中困了十数载的人...
慕容月又道:“即使是二公子相托,不过我又为何要去寻令兄?你是燕渠大将,令兄也是在逃要犯。”
宇文黛焉神情恳切,又弯腰抱拳道:“慕容大人若能寻到他,日后大人若需要我,我宇文黛焉便唯大人马首是瞻。”
慕容月见这冰冷高傲的女将军竟已弯腰相求,心中不由为之感叹。但想必这宇文黛焉不仅把自己底细摸清,连他的身世都略知一二,所以才敢让慕容月去寻宇文乘晴。
宇文黛焉也恨极了宇文贺翊,但尚有一事不明,便是这燕渠王灵无玦。
慕容月又问道:“将军,这毁诺的不是你们的燕渠王么?若不是他焚城,令兄也不会遭此大祸,你为何还要助他?”
宇文黛焉坐下慢慢讲道:“慕容大人有所不知。王上也很想找到我兄长,此事并非是王上背信。那日王上收到梁邯密信,笔记印章和我兄长的皆是如出一辙,信上说要王上焚城毁诺,还说梁邯君王无道,欲逼他交出兵权,他想以燕渠毁诺为契机叛出梁邯归于燕渠。”
慕容月思量了一会,不禁疑道:“燕渠王能将之前稳坐在王位上的人拉下,且隐忍多年,即使二人亲如兄弟,应当也不会轻信信上所言才是。”
宇文黛焉神情严肃起来,说道:“怪就怪在,信中有我兄长贴身的蔷薇纹佩,此佩入烫水可使之冷却如常,入冰水可使之暖而生烟,天下间只此一块。”
慕容月这又想起入宫前慕容叹所言,镇国将军府乃被白无疆所陷害...虽不知白无疆到底做了什么,但必和他脱不了干系。
慕容月暂且允下此事,别过宇文黛焉后便与雪凌霄离去了。
出了这山间酒肆,慕容月问道:“凌霄兄,你觉得这女将军几分可信?”
雪凌霄带他御在暮霭云岚之上,开口道:“这世上除了我,你还是莫信他人了。”
“…”
雪凌霄又说:“凡人心易变,也许此刻诚心之人,下一刻便反悔,但却是诚心过的,半信半疑即可。”
回到云光城中,慕容月便让雪凌霄施法找寻宇文乘晴,二人便进了日月溟潭中,听宇文黛焉说此人一把猎月弓从不离身,便以此搜寻。
雪凌霄赤眸一闪,银袖一挥,对着水潭轻笑道:“找到了。”
慕容月不禁犯起嘀咕:“这也能找到?为何那日我流血发昏时你找我找了那么久?你是故意的吧?”
雪凌霄带着那敛不住的邪气说道:“别人好歹是将军,你是个小卒,小卒太多,自然不好找了。”
慕容月是争不过他的,只好冷着脸便走了。
出幻境后随即带了几个亲信去到云光城外的一座荒山,找了许久才在一极偏僻的树林里看到这满身血色的人,背上还负着长弓,想必这就是宇文乘晴了。
如今飞雪漫天,万物销声匿迹,若是在盛夏之时,宇文乘晴怕早已被出没的野兽果腹了。
慕容月将宇文乘晴带回太守府后便让雪凌霄悉心救治,宇文乘晴的脉象总算恢复了过来。
雪凌霄如今倒成了慕容月的一把好手,“军师”自然是要鞍前马后的。慕容月早知如此便不让雪凌霄四处闲云野鹤了,逮着机会也该好好折磨折磨他。
昏睡多时的宇文乘晴被雪凌霄仙法施救,睁眼时一片茫然,启唇问道:“这是,何处?”
慕容月见他醒神,在一旁道答道:“云光,太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