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泛着锈迹的铁门，林湘一如往常闻到了红薯的味道，估计奶奶这一个星期的晚餐都是红薯配空心菜，外加一个鸡蛋葱花汤，似乎这条老街永远都充满着这熟悉的味道。

“我回来了”。林湘提着书包，关上铁门，空气中只有旧铁门吱吱呀呀的声音在回应着她。正值中午，老太太依旧在操忙着手里的活，眼睛专注的盯着被刨成条儿即将拿到太阳底下晒干的红薯。林湘也习惯了无人应答的自言自语。餐桌上只剩下一副碗筷，显然老太太已经吃过了，不过今天的菜倒是合小湘的口味，除了蒸红薯，有梅菜扣肉，青椒炒土豆，还有一大盆炖鸡汤，这老太太今天倒是挺招人喜欢！

林湘吃完熟练的洗好碗筷，就回了自己的小卧室。原本林湘是跟欧晓芳女士住在西边那间采光较好的大卧室，奶奶住在靠近后门的一间小卧室，自从欧晓芳女士走了之后，林湘主动要求搬到小卧室，刚开始奶奶不同意，林湘也不屈服，俩都是犟脾气，谁都不想每天睡在欧晓芳女士气息的围绕下，哪怕一点儿都会感觉到厌恶，甚至窒息，更何况三十平方米的空间。如今整栋房子再也嗅不到一丁点儿关于那个人的气息，再也没有一丁点儿关于那个人的回忆，所有欧晓芳女士的东西都被奶奶清理出来运到坟场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所有关于林湘十一岁以前的回忆都被尘封。

第二天林湘早早就起床了，收拾妥当后林湘就去王郡晨家门口等她。她们高中每个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放一次假，本来昨天上午就该收假回学校上晚自习的，但昨天赵文启过生日，于是两人义气地跟老师请了昨天晚自习的假和今天早自习的假。她们只要在第一节课之前赶回去就可以了。

“你怎么这么磨叽，我都等你等了半个小时了。姑奶奶快点，迟到了。”还没等郡晨做出反应，林湘一把抓过她，拉着就跑。

“郡晨你说平时公交车挺多的，现在怎么连个车影都见不到啊”，林湘踮起脚跟左顾右盼，车站里等车的人倒是不多，但车也不多。

“这叫车到用时方恨少。”王郡晨打着哈欠，看她这欲求不满的样子，昨天晚上肯定躲着看小说去了。

赶到学校时，恰好上课铃声响了。林湘她们在门卫那做好登记进去才想起来第一节课是数学课，一想起她们数学老师那张万年苦着的绿脸和对犯错绝不姑息的正义，她俩一致决定先在外面呆着，等下课后再进去，等他追究起来就说第一节课也请假了，万一忘了就更好了。现在进去肯定送死。下节是英语课，她们的英语老师是一位挺年轻的女老师，小白兔一只，走的亲民路线，只要在她之前进教室，迟到这事也许就能瞒天过海了。

“小湘，反正也是干等着，陪我去小卖铺吧。”早上起床晚了，王郡晨早餐没来得及吃。她们去了离教学楼最近的小卖铺，挑了一块面包和牛奶，王郡晨拆开包装准备吃时，发现面包过期了，于是拉着林湘又跑回小卖铺找店主。

“我这儿的面包昨晚才到的货，小姑娘，确定是我这儿的么？可别是其他地方买的跑我这儿来赖账啊。”店主低着头忙着整理账单，看都没看郡晨手里的过期面包一眼，微微有点秃顶的脑袋在她们面前晃动。

“我刚刚才来买的面包和牛奶啊，一共四块五，我给的五块，你还找回我一个五毛硬币呢”，郡晨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金光闪闪的五毛硬币，期待着店主能想起。

许是今天进了不少货，店主用右手食指沾了一下舌头的口水翻动着厚厚的一叠账单，不动声色地说道：“每天早上人这么多，我哪记得住。”

“一大早上的，还是上课时间，那多人了，我看你就是不想承认。你今天不退钱，我们就不走了”，王珺晨到底是按耐不住了，有点气势汹汹的对店主说道。

店主终于抬起了头，蒜头鼻开始对着她们大喘气：“你一小丫头片子还挺横啊，我今天就不退，你还能拿我咋地，我的店子有本事在学校开，就有本事罩得住。”店主也不甘示弱，指着王珺晨的鼻子还击道。王珺晨个子高，店子指着王珺晨的手指成十五度斜角，显得滑稽又无力。

“早就有同学说你脾气臭，东西贵不说，过期的东西还在卖，你还有没有良心。湘湘，你再仔细瞧一下那瓶牛奶有问题没。”

听王珺晨这样一说，店主脸都绿了，说话的声音都提到嗓子眼了：“你们学生就是这个素质的嘛？你们老师怎么教的？老师没教好，怎么着，没爸妈教啊？”

没爸妈教啊？

啪的一声，牛奶被林湘捏爆了，溅得到处都是，尤其是店主的脸上很精彩，一张黝黑的脸上鲜明的挂着奶白色的密密麻麻的细小的水珠，极致的丑陋。

“不好意思，你这牛奶的质量好像不太行，我就这么轻轻地一捏......”林湘示范着，又一柱牛奶喷向店主的脸。

“额......我觉得你应该换个厂家的牛奶卖，真的。”林湘天然无公害的脸满是真诚。

店主用手抹了一下脸，林湘看见他手都在抖，骨节僵硬，眼睛气得通红，她预感下一秒就会有一记响亮又热辣的耳光甩到她脸上。

“老板，买单。”

身边插进来一个跟她们年纪相仿的男生。

笔记本、中性笔、钢笔、修正液、便利贴......一堆文具用品被放到收银台上。

觊觎有其他人在场，店主克制住冲动，但他用眼神狠狠地抽了林湘一巴掌，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林湘依旧面不改色，满脸天然无公害。

“面包过期了你们还卖真的不厚道，万一这些学生吃出问题了，这责任你们谁担？就算没人出问题，只要有人举报你，一旦被查出，没人能保得住你。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你是很精明的商人，应该知道不值当吧。”

掷地有声又不咄咄逼人，林湘她们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位女士就站在那个男生身后，正等着付账。女士皮肤白皙，眼角虽隐约可见些细小的鱼尾纹，但风韵犹在，让人猜不出其真实年龄。身材高挑，穿着一身米黄色的连衣裙，素雅但又不失大方。林湘在这个小镇上还真没见过这种模糊了年龄界限的女人。

王珺晨忍不住偷偷用手肘推了推林湘。林湘用一种没见世面的眼神回应她。好吧，林湘承认，从小生活在这个小镇的她如井底之蛙，确实没见过什么世面。

那两人站那儿显得与这个小卖铺格格不入，就像钻石混进了玻璃渣里。

店主嘴动了动，正准备理论，看到他们买的都是一些贵的文具，就没再出声，跟他们结好了账，但依然没有给郡晨退钱的打算。

“阿姨给你再买块面包吧，你们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

“不用了阿姨，他必须把钱退给我们，并向我们道歉。”

劝说无果，正好下课铃响了，那位阿姨和男生一起先离开了。